我的书立切得了西瓜

也可以保护你

——《寄周的回忆录》

那年，外卖才刚刚兴起，还未普及，点外卖仍然是未组成词的三个字。

俞文也打开冰箱，里面放了许多红色塑料袋，她侧过脸看走过来的周嘉诚：“你家冰箱是捅了红塑料袋窝了吗？”

他耸肩，随手打开袋子，各个袋子装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吃。

俞文也泄了气：“绝了。”眼睛瞄到最上层的黑色盆子，她站在周嘉诚后面被挡住了视线，“里面有啥？”

周嘉诚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78%的氮，20%的氧，还有其他稀有气体。”

俞文也白他一眼：“你直接说啥都没有不就得了。”

她不死心地打开冰箱第二层，众多红塑料袋之间的黑塑料袋甚是咋眼：“嘿，你家肯换别的颜色了，可喜可贺啊。”

笑眯眯的随手打开，看见里面还有一层红塑料袋，她愣住，皮笑肉不笑，“初心不改，很是顽强，值得奖励。”

“……”周嘉诚淡淡看她，啪一声关上门。

最后，还是他打的电话叫的私房菜。

五个人围在饭桌前，桌上摆着水煮肉片和一盆毛血旺，红辣的油汤刺激着唾液腺，俞文也不自觉咽下口水。

点菜之前，周嘉诚用手摸了下她后脑勺，“包消掉了，可以吃辣了。”

俞文也这才看见他左手烫伤处结了痂：“手上没事吗。”眼睛盯着他无名指。

他瞥见，摆摆手：“无名指上结痂多酷啊，以后把我老婆名字纹上去。”

她愣住，勾了下嘴角，心里泛着酸楚，没在讲话。

川菜开胃，俞文也却食之乏味，随手扒着面前的饭，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段式逸随口问：“嘉诚，你不会做饭剩下几天怎么过？”

他没抬眼：“凑合吧。”

程禾苏接话：“没想过学做饭？”

“没有。”

万祁想到什么：“段儿，海报那事考虑的怎么样？”

段式逸喉结滚动下，毅然决然说：“肯定要接。”

俞文也循声望去，可能是他准备拾起绘画这一爱好，她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没再多想。

吃完饭后，一群人窝在周嘉诚房间里打游戏，那年正流行cf。俞文也没有心情，借口说开学有考试，收拾东西回家了。

她没回家，背着书包绕过街巷，街道旁的小朋友在讨论洛克王国的游戏，街头高挂的旗帜随风飞扬，树叶哗哗响。

绕过街巷是一条老街，高拱的石门矗立在那儿。街头的炸糕和散子麻花香气诱人，偶尔有娃娃哭着要买个棉花糖，店门口的音箱里放着许嵩刚出的《素颜》。

她穿过去拐角处有一家破旧的书店，门口摆了好些纸笔和砚台，里面大多也都是一些历史书和杂文，有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学生挤在一起看《查理九世》。

她对这本书有些印象，在段式逸的书架里见过，好像是讲的探险故事。

那一年女生大多喜欢郭敬明，男生比较热爱韩寒，大多数人是被他赛车手的魅力所吸引，还有他高冷的名字。

那年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还没出书。

俞文也仰头望着各色书籍，心口有些泛酸，不知是为梦想还是别的。

从第二层架子上随手抽了本《活着》，被它复古的装帧所吸引，摸起来很有质感。

付了钱出来老街，她看见邹茂在网咖门口吸烟，来回踱着步子像在等人。他正好抬头，看见她时一愣，随即笑着吹了个口哨。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从两人之间走过，阻隔了视线。俞文也感知到一丝危险，混进人流里匆匆离开。

她走的很快，都要跑起来。秋风吹过，鼓起她的外套。

耳边是闹市的喧嚣，她充耳不闻，秉着呼吸往前走。穿过两条街，才追到他没有追上来，稍稍松口气。

周嘉诚的缘故，邹茂在学校里倒是安分的很，平时除了一起上课外没有过多的交集。可他总隐隐感觉到不安和彷徨，这种感觉无意间驱走了酸楚。

她回到家，将书随手放进书架里没有再翻出来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积了好多灰。

剩下的几天俞也借口在家里复习，也没有出去过。家长不在家，平时自己捣鼓点吃食也落的清醒。倒是段式逸整天窝在周嘉诚家里，也见不到他。

八号一开学，便要收拾教室布置考场。

一中的高二有30个理科班，五个文科班。

对于理科班排考场来说，每个考场30个人，按照校名次从第一考场往后排列。

俞文也一年级第二十九名，在第一考场。

只有第一个考场在实验楼。

众所周知，实验楼是整个学校几乎气温最低的地方。

那里冰冷的器械，以及令人窒息的气温。感觉阴冷冷的，像医院的停尸房。

每个班只留三十张桌椅在教室，剩下多余的搬到外面的停车场。

走廊里铺了好多张报纸，各占据着一方土地，这代表同学们自己抢的放书地儿。

俞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她手里搬着沉重的一摞书，站在走廊上时看傻了眼。

将进两米宽的走廊，只剩半米，仅能容纳两人走过，无法再向外扩展，面前堆成山的书海，不要说一摞书了，就是几本书也难以插进去。

她的手臂被书立硌的生疼，怀里的书一点点下去快要抱不住，她只好用下巴抵住回教室。

她垂着眼，看不到大清面前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脑袋撞到一个硬物。俞文也抬起头，邹茂正环着臂勾着嘴角看她。

她眯着眼想，要揣测他的意图。

两人对峙，静默了许久，俞文也淡淡开口：“让开。”

他挡住门口：“那天看见，我跑什么？”

俞文也缄默，手臂用力几分箍住怀里的书。

他又开口：“没有周嘉诚护着你，你怕我。”

她冷哼：“怎么可能。”

他似乎料到会是这句回答：“随你，反正现在他就是个屁。”

俞文也拧着眉看，他牙齿紧咬着唇，想起那天在网咖门口，他似乎在等人，心底浮出一丝不安：“你要动他？”

他慢慢靠近：“你还挺聪明。”

她心底不知哪来的勇气，箍着手里的一摞书，将他狠狠抵在门上，眼睛泛着冷光：“你敢。”

他轻笑，举起手掌：“他压了我这么长时间，我也该翻身了。”

“你不配。”俞文也的眼睛压着怒意，声音发狠，“只要你敢动他，我手里的书立切得了西瓜，也动得了你。”

邹茂不以为然，他的力气很大，推开书：“他是第一个目标，下一个就是收拾你。”

他拍拍衣袖走远了，俞文也心里发慌，手臂已经麻木，失神地走回位置上。

刚才的对峙并没有人注意到，大多数人搬着桌子下楼了，两人的交谈声很小，也没闹出多大动静。俞文也放下书，揉揉发酸的手臂，蹙着眉沉思。

万祁的势力影响着这一带，邹茂找的人应该是其他区的。他如此信誓旦旦，恐怕那些人来头不小。

她拖着腮，脑海里排查各个时间点，实在想不到他们会选择什么什么东西。

肩膀被人拍了下，打断她的思绪，“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俞文也心尖一抖，茫然回头，看见是周嘉诚松口气，今天不上课，他没穿校服，身上还是一身墨绿色运动服，显得整个人郁郁葱葱。

她抿唇，略作思索：“刚刚邹茂说他要动你。”

周嘉诚听完一愣，明媚的笑容浮在脸上，人不知笑出声，略显无奈地说：“以卵击石，你觉得呢？”

他反问，俞文也放下悬着的心，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担心我？”他嘴角勾着笑，明亮了桃花眼泛着光。

她被盯着发毛，被猜中了心底的小心思感到无措，心里发虚，反驳的话憋在嗓间说不出来。

他了然于胸，没等她回答瞄见桌子上的书：“我帮你把这些藏进多媒体里。”

她有点迟疑：“可以吗？”

周嘉诚轻笑，明亮的桃花眼甚是好看：“孙幸川有钥匙。不是问题，在老师发现之前拿出来就好了。”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轻松地抱起一摞书走向讲台，后脊挺直，背影熟悉又安心。

“唰”一下，铁门被打开，他把书搁进里面的小隔间，关上门用钥匙锁住。

周嘉诚挺起身，夕阳透过窗柩洒进来，铺在地上形成金色四方圈，他站在那儿，半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光。

他逆着夕阳走来，金色的光圈散在身后，靠近一点点，她可以闻到暖烘烘的青草味。

他垂着眼皮：“我帮你搬桌子。”

俞文也侧过身子，露出后背让出一条路。

没看到周嘉诚动身，她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他抿着唇，神色僵硬，耳朵还有点泛红。

“怎么了？”

他别过头轻咳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俯下身系在她的腰间。

俞文也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垂着头，两颊火辣辣地，像是两团烧过的火。

这是第二天，应该是刚才动作过大导致的侧漏，她拿过桌洞里的书包，示意周嘉诚搬走空荡荡的桌子。

“你可以吗？”

俞文也猛点头，像摇晃的拨浪鼓，只盼望着他赶快走。周嘉诚明了，搬着课桌下楼。

她抱着书包冲进厕所，清理干净后，腰间系着周嘉诚的外套骑车回家。

回家换好衣服倒头睡了半个小时，腹部倒是不太疼，就是腰酸的厉害，俞文也一觉睡醒，口干舌燥。

她的房间在三楼，俞文也不想爬楼梯，就硬是躺在那儿熬着。

窗外的夕阳照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暖黄色的，照在房间落地窗的白纱窗帘上，泛着暖光。红色的鸡蛋黄渐渐消失在高楼后面，进入地下线。

这个点，段式逸应该回来了吧。

俞文也从床头柜里翻出手机，点亮屏幕，五点四十。

解锁，翻到段式逸的电话号码，点拨通。

“喂，怎么了？”

“你在家吗？”俞文也问。

“在四楼画室。”那边穿出炭笔在纸上的“沙沙”声。

“我腰疼，帮我倒杯水吧，哥。”俞文也声音毫无力气，还带着嘶哑。

“等着。”

紧接着通话就被挂断，嘟、嘟、嘟。

俞文也放下手机，看到椅子旁边周嘉诚的外套。

这件衣服，他应该不要了吧。

不对，自己不应该替他做决定，还是洗好后交给他吧。

“你的水，温的。”段式逸进门拿着玻璃杯

“谢谢哥。”俞文也喝过水，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你是要接着画画吗？”

段式逸在沙发上坐下，一条腿搭在前面矮桌上，“嗯，最近有人让我帮忙设计海报，我心动了。”

顿了下，“说实话，凭我现在的我成绩，只能只能上二本，一本很难，我还不如捡起我的爱好。”

俞文也不做声，她不知道舅舅会不会同意，毕竟他还要打理公司，“你和舅舅商量了吗？”

“没，算了，等我爸出差回来再说吧，海报我也会继续做的。”段式逸对着天花板叹气。

＊

晚饭前，俞文也拿着周嘉诚的衣服，去了洗衣房。

她从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盆，选了一种洗衣液，倒好温水，将衣服整整齐齐放进去。

给周大爷洗衣服，还是亲力亲为吧，也算是报答他。

这衣服不脏，可以说挺干净，就是俞文也用它围了腰，可能心理上会觉得“脏”。

“哎呀，小姐，你怎么来洗衣服了，放着放着，让我来。”林姨推门进来，就看到此景，忙着接手。

林姨是段家的长期钟点工，负责打扫家务、清洗衣物。

俞文也因为手上都是水，就用手臂挡住林姨伸过来的手，“林姨，这件衣服我来洗吧，整天让你洗衣服怪不好意思的。”

“小姐啊，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啊，难得你还想抢我饭碗不成。”林姨哭笑不得的说。

“那好，以后我的衣服你再洗，我今天都下手了。”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林姨带上门，俞文也松了口气。她洗好衣服后，将它挂在阳台上。

金灿的夕阳透过玻璃斜照进来，穿过墨绿色外套打在地上，形成一个圈，气温暖暖的，带着柔柔的热气，美的像幅画。

第二天早上起来，俞文也去阳台摸了下衣服，已经干了。收起来放进袋子里，匆匆吃过早饭去学习。

直接去实验楼考场，她的位置在教室的角落里，刚好和周嘉诚在两极方向。

教室里阴冷冷的，她嗦在位置上看古诗词，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倏然放在她的桌子上。

俞文也抬头，看见周嘉诚站在桌子前。

第一考场的同学往这投来目光，毕竟周嘉诚这个人，在学校就是一个神一样的传奇。

平时又不见他搭理人，走在路上尽管所有人都认识他，在他旁边小声议论，他都是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这是黑糖水，你喝一点。”周嘉诚的声音很小，小到仅能让他们两个人听见。

补充说，“实验室寒气好重，你喝点吧，杯子以后给我就行。”

俞文也笑，“谢谢你啊，周嘉诚。”

周嘉诚摆手，“好说。”

“等等，衣服还给你。”俞文也喊住往回走的周嘉诚。

这一嗓子，同时又让收回目光的各路学霸们重新注视着他们。

“我洗过了，你要是觉得我用过，不想要了，我再给你买一件。”俞文也递过去一个纸袋，里面躺着那件墨绿色外套。

周嘉诚原本觉得实验室阴冷，放在她那里让俞文也披上点儿，一听这话，只能改口

“我的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