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忠赶到仁信医院的时候,周玉秀早已等在那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今年已经五十六,精力早已比不上从前,而且还患有严重的失眠症。
今晚……
不,应该是昨晚,现在已经凌晨一点。
昨晚,他好不容易才进入睡眠状态,结果睡了还没有半个小时,就被电话给吵醒。
醒来之后,头疼欲裂,并伴有轻微的呕吐感,但他还是坚持着赶到了仁信医院。
毕竟他是专案组的组长,是本案的直接负责人。在结案前夕,主要嫌犯却忽然死亡,而且还是死在警方的监控之下,这无论是对案件本身,还是对他个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起来,他原本是打算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就申请病退的。
这也是他向再三上级申请,将周玉秀调来重案三组的原因。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从专业技能上说,三组成员各个都很优秀,但他们更像是工蜂,想要效率更快更高,需要一个聪明的大脑去调配他们。
周玉秀就是他看好的那个大脑,聪明、睿智,并且冷静,是最适合取代他的人选。
现在看来,周玉秀倒是如他所愿,被调入重案三组。
可他自己,想要如期病退的话,至少短时期内,恐怕是不可能了。
此外就是,如果这个案子因为高长山的死而最终搁浅,他的职业生涯也将因此而背上一个黑点。
“据初步勘察,高长山是服毒自杀……”
周玉秀揉了揉眉心,道:“院方对他进行了抢救,但发现的还是晚了点,抢救最终失败。”
服毒自杀?
“他哪来的毒药?”
蒋长忠觉得脑袋疼的愈发厉害了,道:“另外,是什么毒药?”
高长山自首之后,就被安排进单独的病室,可以说在警方的全程监控之下。
正常来说,他是无法和外界接触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被严密的隔绝在病室之外。
周玉秀道:“是氰化物,至于来源……”
她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调出里面的监控录像,道:“队长,你看这里,十一点二十四分,高长山从左臂的石膏里抠出了一样东西,随后放进了嘴里。一分钟后就已出现意识丧失的现象……”
蒋长忠惊讶道:“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周玉秀道:“从监控录像上看,的确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高长山自首之后,我们就将他转移到了这里。并按照程序,对他进行了例行搜检,以确保他的身上不会藏有危险品……
但遗憾的是,我们还是麻痹大意了,又或者说思维上出现了一个盲点……
首先在主观意识上,我们放松了警惕,认为高长山是主动自首,已经缴械投降,危险性不是很大……
其次,高长山仍处在治疗期间,自首的时候,身上除了病号服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却忽视了他手臂上的石膏,也是可以藏东西的……”
蒋长忠看完录像,叹了口气,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老实说,换做是我对高长山进行搜检,多半也会忽视过去,谁又能想到他会在石膏里藏东西呢?”
微微一顿,又道:“从监控录像上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早在自首之前,高长山就已做好自杀的准备?”
周玉秀道:“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他身上毒药的存在。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长忠道:“你是在问……他自杀的动机?”
周玉秀点了点头,道:“对,我觉得他自杀的理由不充分。”
蒋长忠道:“说说看,怎么个不充分?”
周玉秀道:“从单个事件来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理由,毕竟犯下那么大的罪行,心理上的愧疚和对法律的畏惧,都有可能促使他产生自杀的念头,并最终实施……
但如果将视角放大,从头到尾的去审视高长山的举动,从最开始的自首,到最终的畏罪自杀,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地方都是违反人性逻辑的,是不合理的,是值得去推敲的。”
蒋长忠道:“周队,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玉秀道:“队长,我有新的发现!”
…………………………
“现在有几个疑点亟需调查清楚……”
“首先是氰化物的来源,究竟是高长山自己准备的,还是在住院期间,经由别人之手拿到的?”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人是谁?”
“顺便说一句,高长山服下的氰化物浓度很高,是由自然物中提取的。高长山只是个普通工人,不太可能掌握氰化物的提炼技术……”
第二天上午,警署的某间小会议室里,周玉秀站在投影仪前,为前来听取汇报的领导们做案情介绍。
“其次,昨晚给警方打匿名电话的人,究竟是谁?”
“他又是怎么知道高长山和孙小虎之间是父子关系的?”
“还有就是,他给警方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有说,那就是打匿名电话的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手机号码的?
她的手机号码很少给不相干的人,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就翻阅了一遍手机里的通讯录,试图找出和本案有关的联系人,但最终一无所获,只能归结于这人是从其他渠道搞到了自己的号码。
说话间,有人举手问道:“那个小周,我问一句啊,这个孙小虎和高长山到底是不是父子关系?”
周玉秀看向这人,道:“署长,这件事还在调查当中,目前还不能肯定。”
署长道:“这件事一定要快,如果能确定下来的话,那么本案就有了新的调查方向。”
周玉秀道:“放心吧,署长,这件事我们是两手准备。一方面继续调查走访孙小虎母亲孙岚的资料,另一方面,我们打算收集孙小虎的个人物品,看看能否从基因上确定他和高长山的关系。”
署长点了点头,道:“我要提醒你们一点,即便证明了高长山和孙小虎之间的关系,也不代表这个案子的难度就降了下来,甚至可能会更高。
毕竟高长山已经死了,而且在自杀之前,他已经交代了所有的犯罪事实。即使他和孙小虎之间真的存在父子关系,也不代表孙小虎就与本案有关联,至少在证据上我们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无法做到逻辑上的自洽……
孙小虎的出现,只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仅此而已。
另外就是,我同意小周的意见,这件案子有很多的疑点,不宜过早的下结论。尤其是高长山的动机,无论是自杀还是自首,包括作案动机,都不是很充分……”
署长姓明,一个很少见的姓氏,单名一个‘华’字。
他今年五十二岁,早年间毕业于首都玉京警官大学,是业内享有盛誉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蒋长忠道:“署长,你放心,这件案子我们会继续调查下去,就是这个结案时间……”
明华道:“没有时间限制,有什么压力,我给你们顶着。记住,这件案子一定要办成铁案,否则的话,我宁愿它成为悬案,以待后来!”
周玉秀却道:“署长,关于结案……我倒是有个想法。”
明华道:“有想法就说,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