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15章 得鱼忘筌(1 / 1)唐朝的板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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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鸿峥无视母亲的怆然神情,只道起另一件事。

“儿臣在回来的路上,见得无数人夹道相迎。”

皇后坦而言之,“其实你可以直接说,有无数杀手前去埋伏,而其中就有柳玉萱的哥哥。”

“母后何必着急?”他的话一语双关,一说她着急把障碍除去;二说她急着回答想先发制人。

骆琴雪道,“春雨日时,草木怒生。太子可知这句话的出处?”

顾鸿峥冷下脸色,这话出自《庄子外物》,前面还有一句: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谋稽乎誸,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

她在说他轻易听信谗言,之前皇贵妃在东宫审讯柳玉萱一事上冲上去胡言乱语,太子竟是将后宫妇人的一面之词听进去了。

说起来作为母亲,她批评起儿子来从毫不含糊。

她道,“柳玉萱是出自中宫没错,我既然派她去东宫,为何还要做显而易见的事,这和你下毒谋害七皇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鸿峥不疾不徐反问,“母后为何忽略那人人闻说之事,你说得鱼忘筌,那我可否借引一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甚者还有一句,好事多磨,母后曾言,至高无上险中求,这般此地无银比得异曲同工差几分?”

骆琴雪想不到儿子的话可锋利至此?

“太子如此说是要让我承认白白养了你十年?”

顾鸿峥反问,“方才得鱼忘筌,现在是忘恩负义吗?”“母后除了翻起恩情旧债,还能有没有其它?”“难道就因为养恩,儿臣可无视对错真假,不管人命关天,只顺承你想要的结果?”

“太子就认定是母后所为?”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柳玉萱之死,谁之错?”

“是不是因为她下毒谋害她人,她以死谢罪就可以一笔带过?”

“或者说,她哥哥要杀我,我活该成剑下亡魂,那样她便不会下毒害人?那么是谁给了她这机会?”

骆琴雪一时无话,顾鸿峥继续道,“皇贵妃一番疯言疯语也非无道理,她只是没切中要害,她以为大皇子顾鸿钦是最大威胁,却忽略了三皇子顾鸿璘。”

“顾鸿璘,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很多人都认为他百无一是,难成大器,只有真正懂得他的人,才晓得此人胸中韬略,可移山海。”

“朝堂上的群臣通过表象以貌取人,他们还当是旁观者清,实则是井蛙之见、蜀犬吠日。”

“且不说群臣,转到父皇母后,你们与他最亲,会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说我文武兼修非大统之不二人选,为何不肯承认我手中有一把剑,他锋利无比,可斩杀无数逆贼,我杀之成魔成佛都是后来事,与你们无关,说白了我就是一把剑,如今解决困局,至关至要,待到无用,便弃如敝屣。”

骆琴雪摇头,“你是在曲解你父皇的圣意,峥儿。”

“哼,曲解如何,正解如何?一个连自己母妃都不配知道的太子,他要这天下有何用?”

“母后方才说:得鱼忘筌;那儿臣且问,何谓拾葚异器?”

骆琴雪无言以对,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直言不讳;

也第一次在强调他数十年来最反感的事。

他一而再提起‘得鱼忘筌’四个字,他是在告诉她:

你与我说养你之恩多少遍,我便有十个理由辩驳;

如果您听着不痛快,正好,也该明白我听那养育之恩是有多么不顺心。

骆琴雪适才恍然,刚才说了不得当的话,本以为太子还是小时候,他喜欢听大道理,听不懂都会认真问如何解,可是,如今的他非当年的十岁孩童。

何谓拾葚异器?他在告诉她,我吃得苦,而且是为我生母,愿食这半红不熟的生涩桑葚。

骆琴雪心里头泛着苦,那苦如种子生根发芽,似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它在节节高升。

顾鸿峥看着母后的眼神,她的眼神里有悲悯,那种悲悯容纳世间万物,他小时候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神,怕伤了她,她的情绪千变,旁人不能深刻领会,他却见过几多。

小时候她谆谆教诲,她手把手教的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她对他的关照是左提右挈,无微不至和竭尽所能。

但是她也有不知道的事,那能将他挫骨扬灰。

“母后应该还记得这件事,我七岁去冷宫,当时三位皇兄和皇姐陪同,他们想把我推进枯井里,说是这样就没有人和他们抢母后的关照。”

“那次我慌慌张张回去告诉您,您不信我说,反而相信那些奴才们所说,他们人多,口径统一,我一人无法辩驳,我寡不敌众。”

“还记得他们说过什么吗,他们说我找母妃,所以才跑去冷宫,而三位长兄皇子为了拦住弟弟才跟着去,是他们阻止我,否则我就要掉进枯井里。”

“这是最完美的谎言,合情合理,有因有果,他们是出于关心弟弟,而我罪不可恕,差点连累他们掉进深渊里。”

“我不知母后有没有假设过,如事实不是他们所言,后果当如何?”

“是不是我掉进井里才能证明事实存在,我需要用命去验证你的质疑,以证你儿子们心思歹毒?”

骆琴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是那几个皇儿是说是为了弟弟?

“母后相信的,是你的儿子,你怎么会相信我?”

“如果你真的关心一个孩子,为什么不去看看那口枯井?我为何要去那里?”

“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我掉下去,会怎样?”

“是不是要一点一点感受死亡,我会活生生饿死在里边,那里没有光,没有水,只有死亡,若想喊,狭小的井口会把我的声音压住,甚至冷宫的寒寂会冲走那一点点缥缈的呼救声,没有人想到我在里边,直到我变成枯骨,也许哪天有个不小心的人落下去才会发现,曾经一个皇子竟然无声无息死在这儿,他被你亲生儿子害死。”

骆琴雪摇头,她不相信这些,她没听说过,怎么可能?

顾鸿峥冷笑,“您当然不信,因为你当时与我说,冷宫不是一个皇子该去的地方,那地方不干净,您这样告诉我,是想让我懂得那些哥哥姐姐有多好,想说他们是关心我,而你也是为我好。”

“既不是我主动要去,为什么我要把那些无用的话听进去?”

“你想过吗,答案相反以后,我心里作何感想?我会不会做出应有的防备?”

骆琴雪脸上现出痛苦,她想说话,顾鸿峥继续,“不只这件事,还有十岁,那天我起来,皇长兄早早送来一碗汤,说要与我摒弃前嫌,握手言和。”

“我信了他的话,想到他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哥哥,我是最小的弟弟,我们是兄弟,自然要和睦共处,所以喝了汤,我喝了以后浑身抽搐,整个人痛不欲生,当时滚在地上挣扎,浑身痉挛,而皇长兄和三皇兄以及皇姐在旁观,他们还问我又装什么,是不是想去向您告状?”

“然后我就躺在那里了,醒来以为是在阴间,却看到您,以及站在一边冷漠看着的皇长兄,他事不关己,仿佛不曾做过任何。”

“我想,即使是我死了,你们全家人都不会有一点点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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