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刀回到金陵城中时脸色有些难看,昨夜山丘后的场景一遍一遍在她脑海出现。她最为一个杀手,竟也会觉得良心有些不安。
不难看出来,梨月是对老七动了真感情的。而老七,他就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可利用梨月的又何止是老七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可以装出来的吗?她几乎无法想象。若得知了真相,换做谁恐怕都不能够坦然接受……
“你‘刺杀’老七的时候虽说避开了心脉,却也够老七条理一阵子伤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他回不来了。我不妨带你在金陵城转转,金陵可是整个九州大地最为繁华的地方,我可一直都没机会好好逛逛!”
鬼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李小刀抬头,只见他眼角弯弯,心情好极了的样子,似乎早就见惯了这世情冷暖。
“二哥……老七……”
“老七死不了。”
“……我是说,老七这样做是否有些过火了……”
鬼箫低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小四,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
他的声音沉稳温柔将几分杀气克制在喉中,李小刀忽而意识到血海深仇和滔天恨意经过几个月的沉淀在二哥身上留下了什么。
恍惚间,李小刀仿佛看见了鬼箫眼中的笑意与从容被狠戾与血气完全替代,那狠戾是大哥丢掉的,那血气是大哥曾不屑的。大哥曾经深爱的二哥只剩下眼前一副躯壳,取而代之的,是大哥曾经不曾活出的模样……
“哎,你们听说了嘛!就是今早的事情,有个穿着光鲜的小姑娘拎着银子大摇大摆去了葬花阁,叫老鸨把所有男妓统统叫到台前,自己坐在台下挑来挑去也没有个中意的,嫌这个眼太小,嫌那个唇太薄……”
“这是谁家的姑娘,也不知道害臊!这要是我家妹妹,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起来!”
“何止啊!她这不是明摆着来砸那妓院的场子?!气得那上了年纪的老鸨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叫人好声好气请了几次,谁知这小丫头一点不会审时度势,非但没走,还变本加厉了起来,叫那些男妓当场把上衣脱了,说要看看他们的身材……”
不远处,有一卖伞的老板与客人闲聊,鬼箫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李小刀在路旁停了下来。
“那老鸨哪能同意!能在金陵城这种地方将妓院开得风生水起的,背后又岂会没有人支撑?恐怕这小姑娘……凶多吉少啊……”
“光天化日之下,又有那么多人看着,那老鸨还能杀了她不成?”
“杀了倒不能……可在风月场所,逼良为娼的,又岂占少数?”
……
鬼箫饶有兴致的在一旁听着,边听,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小刀:“小四,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说的这姑娘的性子与小十一有的一拼……”话音未落,鬼箫忽然脸色大变,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两天他们一直忙着盯着梨月。
“小十一呢……”
与此同时,正在金陵城南的一个小巷子里,一群**的男人整齐站在台上,一粉裙的少女正歪歪扭扭椅座在台下的藤椅上,手中握着一把瓜子,正看男人看到兴头上。忽有重重黑影挡在了自己面前,少女有些不悦,摆手道:“让开让开,没看见我正忙着嘛!”
面前黑影没有反应,少女抬眼望去,只见是一排身材健壮的男子。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少女也不慌张,继续不紧不慢的嗑着瓜子,囫囵地对站在不远处的老鸨说到:“这些身材倒是不错,可惜脸长得有些……对不起你这儿的招牌了……哎!你们干什么!?”
未等少女将手头的瓜子嗑完,却直接被面前男子拦腰抱起。只听老鸨压着,满腔怒火的声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片子给我带到后院去!”
十一是个初出江湖的小牛犊,第一次跟着哥哥姐姐们来到金陵办“大事”。她甚至都不清楚是什么“大事”,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可她倒还不算傻到透腔,心中牢牢记得二哥曾叮嘱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切记千万不可以暴露自己是鎏砂楼杀手的身份!”
于是十一愣愣地任由男子将自己扛到了后院,没有丝毫挣扎,任由人将自己五花大绑捆成了个粽子模样,也不叫喊。
那老鸨干这行干了一辈子,倒也从未见过不哭不喊的小姑娘,微微有些怔忡,与十一大眼对小眼,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我不过是吃得多了点,待得时间长了些,又不是不给钱,你抓我干什么?”
少女歪头望着老鸨,不知所言的模样看得老鸨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你这死丫头是故意来砸我招牌的!”
“我吃了些东西怎么就砸了你的招牌?你这里的男妓一个比一个丑,本姑娘看着连食欲都没了,是他们砸了你的招牌吧?”
老鸨心口一阵抽搐,“你这死丫头嘴巴倒是挺能说!一会儿把你的牙都打下来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多话!”
少女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脸色开始有些发白,急着说:“你们不能打我!把我打伤了,你们是要后悔的!”
可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有些晚了,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有再多的功夫她也使不出来,犹如案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
眼看着身前那几个黑衣男人正抡起棍子,十一心中正有些绝望的时候,不远处忽传来阵阵古怪的风声,紧跟着,一枚指甲大小的石子从老鸨面前飞过,深深地嵌在了老鸨面前的石墙上。
老鸨尚未反应过疼痛来,就已感受到喉咙处的鲜血喷涌而出,尚未来得及害怕,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十一见状高兴地叫道:“我说了吧!你们打我是会后悔的!”
老板死在了自己面前,几个打手面面相觑,乱了阵脚。其中有两个打手自恃身体健壮,抄起木棍四下环顾。只见身后的石墙上,一个身着锦衣华服,束着高高马尾的人影,正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
那人十指修长面皮细嫩,眸中透着几分冷漠与矜傲,眉眼间却英气十足,是个的俊俏少年的模样。
“现在还不走,是想留下等死吗?”
少年清亮的声音中纵使带着几分杀意,也不足以将打手吓退。
有打手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墙上少年并未在意那打手的无礼,只笑着:“就算我是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收拾你们几个也绰绰有余,”他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声音慵懒的惹人讨厌,“不过,收拾你们几个不入流的废物,我怕脏了我的手。今日你们欺负了这个小丫头,日后自会有鎏砂楼的人找你们算账,他们鎏砂楼杀人都喜欢用什么手段,恐怕不用我提醒你们。我今日心情好,就高抬贵手放你们多活几日……”
鎏砂楼。这三个字足以让江湖上任何一个人心头一震。
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江湖上本应无人听说过它。可自从半年前,一场名震江湖的灭门惨案发生以后,鎏砂楼这三个字便深深的刻在了人们心中,成了许许多多人深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孟氏一族上百人,一夜之间无一幸免于难,那杀手的手段无比凶残,几位家主无不被做成人棍,在孟家大门口摆了整整齐齐一排。其余人也被尽数割去了舌头,挖掉了双眼……
而这惨案的凶手正是鎏砂楼的第二号杀手——鬼箫。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鬼箫灭人满门的缘故,听闻知道这件事情内幕的人无一不死于非命。
只知道有江湖传言说,鬼箫是个断袖,与鎏砂楼的另一个杀手有私情,二人在行伤风败俗之事的时候,正巧被孟家家主发现。孟家向来家风坦荡,行事正派,自然容忍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便设了个局,将那另一个杀手抓回孟府想要帮他改邪归正,却一不小心失手将人杀了。本是无心之失,却不料鬼箫怀恨在心……
这件惨案发生后不久,江湖上虽有不少正义之士自发组织成队伍,要用鬼箫的人头为孟氏一族祭奠,却奈何杀手来无影去无踪,这半年来,江湖上没有一点鬼箫与鎏砂楼的消息,没想到是个半年之久,再次听到鎏砂楼的消息,竟是在两个小毛孩身上……
鎏砂楼的报复自然不是几个妓院的打手的能承受的,那些个打手听见这三个字后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跑了。
眼看着那些打手一个个狼狈地跑了,十一脸上的喜色冷却了七分,愁色却丝毫未减。
她望着面前摇着折扇,不急不缓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年,目光凝了凝。
“是你。”
那少年用折扇轻轻挑起十一的下巴,轻笑道: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