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这一声惊走了一片枝头上的鸟雀。
林复夏觉得自己的耳朵差点聋了,抬眼望去,只见意气风发的少年从一颗枝叶茂盛的树丛中间跳了出来,手里的折扇摇得十分兴奋。
“真没想到你小子就是传说中的林复夏啊!”
谢相书绕着林复夏转了两圈,边上下大量,边笑道:“我还以为老四他们要交代在杏树林了,可吓死我了!没想到杏花林林主是你!刺激死了,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谢相书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哪怕是与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也不喜欢叙旧。前天她帮鬼箫处理完葬花阁后,想着这帮人一时半会用不上她,便一个人走了,却没想到没过几个时辰,就听见有人传闻,几个名门世家在一个小客栈中逮到了鎏砂楼的人,其中一个身负重伤,走投无路之下闯进了杏花林……
人们说那几个闯进杏树林的杀手这次插翅也难逃了。可给谢相书吓出一身冷汗,连夜来带杏树林外,想着伺机潜入杏树林,谁料竟然撞见这样的场景……
连着几天紧绷的神经,在见到熟悉的面孔后终于肯放松了下来。鬼箫看着面前那甩着折扇,兴奋得说个不停的谢相书,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
林复夏无奈地扶了扶额,眼中却也闪过一丝笑意。这久违的熟悉感……
“走吧,到我林中坐一坐,这个时辰,小七他们也该醒了。”
雨后的杏树林无处不透露着杏花混杂着泥土的清香。绕过几条暗藏机关的小路,鬼箫忽而有些恍惚。
那些机关中的玄机,也许在外人看来几乎难以破解,一不小心就会命丧其中,可对于从小生活在鎏砂楼的这些人来说,却熟悉无比。那些关卡,近乎与鎏砂楼的一模一样!
鬼箫怔了怔。从前鎏砂楼不是没有人离开过,可那些人离开后无不选择去过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对于这些人,鬼箫从不去过问他们离开鎏砂楼的原因。他们厌倦了杀手的生涯也情有可原,离开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望了一眼身旁悠闲自在地摇着折扇的小五。如果离开会让他们更开心,那么离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好事……
可——鬼箫又望了望面前领路男子的背影,分明是那样熟悉的轮廓,可短短几个月之间,竟仿佛隔了几个春秋,那在他周身笼罩着的沉郁,会让人恍惚觉得面前人已经不再是少年了……
鬼箫忽而又想起了那夜李小刀在屋檐上望着星星出神的模样,竟觉得十分担心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互相的感情鎏砂楼无人不心知肚明,就偏偏这两个人从小就都是驴脾气,倔得要命,所有感情都憋在心中不肯说,又什么事情多喜欢自己一个人扛……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若是这些如洪水般突如其来的事情把两个人冲散了,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老三……你为何要离……”
可嘴边的话还尚未问出口,却只见不远处一个只穿着鲜红肚兜,披着一层薄纱的女子朝着这边走来。那女子美艳丰腴,与他们这些杀手的肃杀冷漠的气质全然不同,那女子眉眼弯弯,笑意张扬,犹如从壁画上飞下来的仙女,这样的女子,任天下哪个男人看了都要晃神。
所幸鬼箫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却清晰地听见一旁的谢相书狠狠咽了口口水。
谢相书手中的扇子停了许久,直到那女子走到他们面前,才重新摇了起来。
她打量着面前这女子,望着林复夏干笑道:“你,你们杏树林的侍女,穿得,都……这么清凉吗?”
谁知那女子十分自然地挽起了林复夏的手臂,笑意张扬地望着谢相书道:“我叫林宫儿,是他师妹,”她抬眸看了一眼林复夏,又望了望谢相书,有几分挑衅的意味道到,“平日里,杏树林,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外人……”
鬼箫心中一颤,一阵惊涛骇浪在心中掀起。他没想到这才短短几个月,老三居然……
难道这就是他离开鎏砂楼的理由吗……
他强忍着将心中的惊骇压了下去,挑了挑眉,眯着眼看向林复夏:“师妹啊?”鬼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讽刺到,“老三,你的口味还真是专一啊……”
林复夏面色一阵黑一阵白,极其难看。有几分嫌恶地将那女子的手甩了开,蹙眉道:“二哥,你别多想,也……别跟小四说……”
鬼箫笑了笑:“你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也不会怕她知道。”
鬼箫向来不喜欢管这些闲事,可他如果想骗她,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林复夏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握出了声音,“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林主,我们之间什么事情没有做过?让别人知道,有那么丢人嘛……”一旁的林宫儿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一双明眸中隐隐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骗人的。
此话一出,鬼箫的眸子猛地缩了缩,抬眼间竟露出几分寒意来:“林复夏,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半年来小四满脑子都是他,他倒好,这半年来身边竟凭空多出个“什么都干过”的女人。如果他跟这女人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他与小四真的就是有缘无分好聚好散也罢了,这小子居然还想瞒着小四?!
鎏砂楼的这些兄弟姐妹,似乎都很有默契地达成一个共识。就是在称呼对方的时候,永远不去喊江湖上给予的那些名号。虽说这些年鎏砂楼前前后后离开了很多人,但只要再次在江湖上相逢的时候,称呼得还是鎏砂楼时的代号,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般,好像他们还没有离开鎏砂楼,好像他们还是同生共死的一家人……
鬼箫这样一喊,显然将林复夏推到了千里之外。他是在警告林复夏,如果不知好歹,别怪他们与他划清界限。
林复夏猛地一颤,震惊地抬起头,身体也僵了僵,却依旧沉默不语,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谢相书在感情这种事情上向来有点儿拎不清,她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从前她判断是非的标准就两个字——“护短”。可两个人都是“短”的时候,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情势不对,却苦于从来没有劝架的经验,一时也不知道该先从哪边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三哥,你这药膏也太好用了吧!才一个晚上,这伤口就愈合了不少!比二哥的好用多……”
少年的伤口虽未完全愈合,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依旧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跳脱和一如既往的好心情。
“二哥?!”江南叶上一句话音未落,抬眼却看见了站在林复夏对面,面色有几分难看的鬼箫,“二哥你来啦!我还在担心你不知道三哥就是杏树林林主和三哥打起来,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跟做梦似的!哎?老五?好多年不见了,你怎么也在这儿?我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吧……”
江南叶边说着,边走到鬼箫与林复夏正中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忽然,江南叶眼前一亮,望着林复夏身侧的林宫儿,略显苍白的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探身上前道:“没想到在杏树林还能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我叶江三生修来的福分……”
他昨夜伤得太重,浑浑噩噩地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如今意识清醒了,又恨不得到处开屏。
却未等他话音落下,便被谢相书拧着耳朵一把拽了过来。
“她知道你是江南叶,你不用装!快把你这张狗嘴闭上吧!”
谢相书不像李小刀,她下手从来不管轻重死活。江南叶觉得自己的耳朵马上就要被揪掉了,疼得哇哇叫。十分委屈地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抬起头,不服气地瞪着谢相书。
“姑奶奶,我哪惹着你了,你怎么上来就打我?!”
未等谢相书搭话,只听鬼箫道:“我刚刚还担心你的伤势要养很久,这么看来,我好想也不用担心了。”
谢相书抬眼看向鬼箫,只见鬼箫眼中的寒意不知何时已收了大半,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小四、小十一呢?”鬼箫问。
“她们俩应该都还睡着呢。”江南叶抢着说到。
谢相书笑道:“这两个人……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睡?”
“小十一是单纯的懒,四姐应该是一夜没睡,今早才睡着的。”江南叶继续抢着说到。
“你怎么知道的?”林复夏有些讶异,他昨夜进出李小刀的房间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江南叶伤得那么重,意识都不清晰了,怎么会听到……
“我就住在四姐隔壁,就算我意识不太清晰,但昨天晚上四姐喊的声音那么大我怎么可能听不见!我今早出门晒太阳的时候,看见你才把四姐背回房间。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此话一出,几双眼睛齐刷刷又看向了林复夏。林宫儿眼中的噙着的泪光越发明显,鬼箫眼中也又出现了几分寒意……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林复夏无奈地干笑了几声。
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