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本来一直空着,上个月才住进人来——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相貌斯文秀气,身材适中,打扮不温不火,有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夏玉跟她打过几次招呼,知道她姓林,便叫她林姐。林姐很有礼貌,有着江南婉转甜美的口音。林姐住进来当天,便有个男人——一个看上去比她小三五岁的男人,晚上过来跟她住在了一起,后来隔三差五地常来她这里。由于这些房子均是临时加盖的简易平房,中间隔断只是用几层三合板将就,两边的说话声行动声稍微大点,就能相互听到。自从林姐搬进来后,夏玉和程成这边像被捆住了手脚,不得不将声音压低,将床上动作减轻。而对方却有些肆无忌惮,该怎样就怎样,他们说话和床事都被这边听个一清二楚。
此时夏玉听到邻屋杂乱的脚步声,便知他们是一起回来了。接着挪动凳子声,盆子的响声,碰这撞那的杂七杂八的声音,又夹杂着说话声,都一一传了过来。夏玉也不在意,继续洗她和程成刚刚换下的衣服。接着邻屋里床的吱吱嘎嘎声和两人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又传了过来,吵得夏玉心烦意乱。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肯定不是夫妻,这女人结婚了吗?这年轻男人是她的情人?靠得住吗?夏玉边想边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程成,他正打着呼噜。
那边总算安静下来。
夏玉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有点累。衣服泡在水里,明天是休息日,明天再洗吧。她站起身,到水池里洗了手,正要上床,却听到那边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似乎争吵起来。
……
男:“我也没有办法,他们今天差点揍我一顿,还说再这样就把我的脚筋挑断。”
林姐:“可你昨天不是都说好的吗?”
男:“她俩哥哥都不讲理,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逼着她签字吧。”
一阵沉默。接着听到女人的抽泣声。
男:“好了好了,要不这样——你还是先回去吧,老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林姐的声音突然大了:“回去?我还能回得去吗?我抛弃儿子抛弃老公抛弃工作,我连我父母亲都不管了,人跑到你这里,你现在却要我回去?你当初是怎么说的?现在人人都知道我跟别人私奔了,我哪还有脸面回去?你现在这样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心骗我?”
男:“不是,我向你保证。你想想,如果我对你不是真心,何必让你过来呢?我也没想到他们这样强烈反对,谁知道他们那么死脑筋。”
女的声音缓和了些:“你离不了婚,我不在乎,只要你还爱我,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也就知足了。”
夏玉想,看来这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听她口气,一定已有家庭工作,可她却舍弃了这一切,这个男人该有多大魅力!哎,女人啊女人,为了所谓的爱,什么都可以不顾。
夏玉在这边竖起耳朵听得起劲,可那边却突然平静下来没了声音,以为争吵结束了,她关了灯,走到床边掀开蚊帐爬上床去,刚闭上眼,那边却又吵了起来。
男:“你还是先回去吧,这样比较好些,我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这里条件这么差,我看着都心疼。”
林姐:“你是心疼我吗?你是不是害怕了?”
男人不说话。
林姐急道:“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害怕了?”
男:“哎呀你别动手,害不害怕管什么用?”
林姐:“你就是害怕了,你这个胆小鬼!”
男的声音也提高了:“对,我是害怕了,可我不是怕他们,而是怕你老公找过来。你光说我,你离掉了吗?”
林姐:“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你害怕了?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让我过来的,是你说你要帮我离婚,可现在你又让我回去,你这不是让我去死吗?”
林姐哭泣起来,虽然压抑着声音,但在寂静的夜晚,愈显悲痛。
夏玉听着哭声,心中不免伤感。她猜想也许林姐有个不满意的婚姻,她想摆脱却又摆脱不掉,恰巧遇到这个男人,自认为找到了真爱,就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家庭,却不想又陷入今天的不幸,无法前进一步,更无法后退一步……
林姐渐渐停止了哭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走吧。”
男:“你又来了!我并不是不想管你。”
林姐:“我现在不需要你管了,你走吧。”
又一阵沉默。
“你——走——吧!”
林姐的声音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把这边熟睡的程成都惊醒了。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嚷着:“谁啊,吵死了。”夏玉赶紧拍了他两下。
接着听到隔壁有脚步声,开门声,随后“呯”的一声巨响,不知是男人摔的门,还是林姐自己摔的。巨大的响声把程成彻底震醒了,他一下坐了起来:“谁?谁?”声音还未落下,隔壁女人已放声大哭起来。
夏玉也坐起身,俩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女人哭了很久,声音时高时低。
程成和夏玉刚开始听着揪心,渐渐也习惯了,程成又躺下睡去。夏玉却睡不着,心一直提在那里。中间哭声断过,夏玉以为她不哭了,正要昏昏睡去,梦都已经来到床边,可哭声突然又响起来,梦一下又不见了踪影。这样反复了几次才彻底安静下来,等夏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