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程成去了姐夫和姐姐家。姐姐家新添了两间瓦房,却仍然**着砖头没有装修。程成问为什么不装修,姐姐便唉声叹气说这几年运气不好,祸不单行:去年因为听信朋友的话,参加镇上什么集资理财,说是一年有百分之五十的回报,大家都争先恐后把家底搬出来投了进去,姐夫也禁不住诱惑,投了五万块,结果半年没到,老板卷款跑路了,血本无归。上了当的人们找不到老板,就一起找到镇政府,到现在也没个说法。今年呢,又出了这个事故,姐夫在工地上给楼房外墙贴瓷砖时,脚下一滑,从二楼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左腿骨折,一根肋骨也摔断了,送到医院接好后没住两天就抬回家里躺着。姐夫提起这事还激动地说自己太幸运了,因为掉下去的地方,恰恰有半截钢筋竖在那里,当时从腰边擦身而过,衣服都戳破了。想想就后怕,还是自己命大福大,有菩萨保佑才逃此一劫。程成问起医疗费、赔偿费的事,姐夫说现在双方扯皮,建筑公司说由包工头负责,包工头说由建筑公司负责,都互相推诿,目前只垫付了医疗费用。这两天又传话过来,说姐夫自己也要承担责任,因为没有按照劳动安全规定穿戴,说他当时穿的鞋子不符合规定。姐姐姐夫都是小学文化,很多事情也搞不清,任由对方说话。现在有学问的弟弟回来了,胆气便足了些,问程成要不要打官司。程成对这些法律问题也从未接触过,一时说不清楚,便让姐夫姐姐再等等看。又说官司可不是好打的,一但惹上,一两年难脱得了身。
程成又问外甥铁柱去哪了。提起孩子,姐姐姐夫直摇头,说这孩子头脑机灵就是不喜欢学习,常和小伙伴逃课到镇里打游戏。姐姐又气又笑道:“前年刚上学那会,有次从学校回来说书包丢了,气得他爸把他按在地上捶,屁股都快捶烂了,最后只得乖乖跑到外面,把藏在麻杆堆里的书包给掏出来。他以为书包丢了就可以不上学了!这不,昨天老师还把我叫到学校,拿作业本给我看,老师布置写日记,他交上去就反复一句话:昨晚蚊子咬我,我疼,我疼啊疼,疼啊疼啊疼啊疼……”
大家正笑着,铁柱从外面玩回来,见到舅舅高兴地扑上来,又问舅舅给他带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程成都一一拿出给他。他嘴里塞着块巧克力,手里玩着变形金刚,吸溜着口齿不清地问:
“舅舅,北京有什么?”
“北京什么都有。”
“北京有飞机大炮吗?”
“有。”
“北京有原子弹吗?”
“有。”
“北京有天启坦克吗?”
“什么?”
“北京有妙娃种子和喷火龙吗?”
程成揪住铁柱的耳朵,说:“你小子就知道玩游戏!你妈说你老是逃课到镇上玩游戏,是不是?咋就不喜欢上学呢?”
“上学有毬用。”铁柱说着挣脱了程成的手要往外走。
“那不上学,你长大能干啥?吃什么?”
“俺长大了要当包工头。”铁柱细着嗓子道:“舅舅,你不知道俺们村里大胖,他小学还没毕业呢,他就当包工头,吃香的喝辣的,开着小汽车,可威风了,过年的时候好多人给他家送猪屁股呢。我都看见了。”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赤佬也不知从哪学的,就是不学好。”姐夫说。
“唉!他要是有你十分之一就好喽。”姐姐叹道。
姐夫说:“从小看到大,这孩子性格,好了是条龙,坏了水巴虫。弄不好,别说跟你比,就是跟村前头那个月红比,都差得远呢!你还记得吧,月红是你的高中同学,人家是丫头,还给父母盖了栋楼!”
“月红?就是那个眉毛上长颗红痣的?当年和我一起在县城读高中,我们是同学但不同班。我记得那年她高考没考上,后来去哪了?”
“去哪了,去南方当‘公共汽车’了。”姐姐道。
“什么公共汽车?”程成没听懂。
“俺看你念书念傻了,这都不懂!就是做‘小姐’做“鸡”了,懂了吧。”
“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歹人家也给父母盖了房。”姐夫说。
姐姐把手里正在剥的毛豆一摔:“你这话俺就不欢喜听,月红在南方当小姐谁不晓得?给家里盖了楼就把你眼红的,如果俺铁柱也是个女娃,你是不是也要她去当小姐?”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看那娃挺好,每次见到俺都大哥大哥地叫,可有礼貌了,都是村里人瞎嚼舌头根子没事干。”
“你还不相信她是小姐?那她哪来这么多钱?我跟你说,去年夏天她为什么跳井,就是她哥哥嫌她丢人骂她,还把镰刀摔到她腿上砍了条好大的口子,流了一地的血,她气不过才跳井的。幸亏去年干旱井水浅,要不她现在魂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她那个哥哥也是操蛋,住着她盖的房,娶了媳妇,还这样欺负妹妹,以后也不会有好报应的。”
“啧啧啧,人家亲哥都不心疼,瞧把你心疼的!不就喊你声大哥吗,人家喊谁都喊大哥,你就别美了。怪谁呢,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谁叫她的钱来的不干不净,家里人的脸没地搁。”
“这些都是你们娘们瞎白乎,现在还有什么脸不脸的,只要有钱就行,钱就是大爷!”
姐姐“呼”地站起来,气冲冲走到床边,朝姐夫身上狠拍了一巴掌道:“钱是大爷,对!你骨头不疼了吧?不疼别死在床上,赶紧给老娘爬起来干活挣钱挣你大爷去,别让俺天天伺候你当大爷!”
姐夫疼得嗷嗷叫,程成笑着忙上去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