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母亲叫她,“小玉,你听到了没有?你别看你爸没什么文化,但他走南闯北有见识,不会害你的。”
夏玉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那你回去就跟他们说,我们没意见,同意。”母亲道。
“等等,等等,你这没见识的婆娘,怎么能这样说。”父亲站起身来,“闺女,你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你想,俺们知道大伟的病还同意你嫁给他,他们会怎么想?肯定认为俺们不是好人,是图他家的钱。”
“那怎么办?”夏玉道,“阿姨和叔叔都跟我说好的,等你们在北京玩好后,会告诉你们实情,他们说不能隐瞒你们,同不同意也看你们的意思,不会强迫你们的。”
“这个吗,让我好好想想。”父亲穿着拖鞋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母亲的视线也跟着他的身影来回移动。
“这样吧,小玉,我来教你。”父亲总算想好了,“你马上回去,千万千万不能说俺们已经知道大伟有病,而且你还要告诉他们说不能让俺们知道,俺们要是知道了,这门亲事肯定成不了。就说你自己的婚姻你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不需要父母的意见。懂了吗?一定要这样办。”
夏玉见父亲说话神情严肃,也没心思细想,点了点头。
夏玉起身要走,母亲把她送到门口,又凑到女儿耳边小声说:“别忘了,赶紧跟你那个同学断掉,不能再拖了,他们知道可了不得。”
夏玉点点头,走了。
夏玉坐了电梯下来,穿过华丽敞亮的大厅,几扇精雕细刻古色古香的屏风在西边矗立,那里是贵宾休闲的场所,阵阵咖啡的幽香飘散过来。门口服务生向她点头示意,并亲自为她推开玻璃旋转大门,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她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
大伟家并不远,就在马路对面再往里走的小区里。她穿过天桥,天桥上有几处临时摆就的地摊,摊主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行人匆匆走过,没人去过问那些鞋子袜子头饰等小物件。此时的夏玉内心五味杂陈,想到父母的精于计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恨意,有些后悔让他们来北京。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本无足轻重,可是因为这门婚姻父母突然重视了自己,看不起眼的女儿现在在父母面前也有了地位,他们嘴中居然时不时冒出“闺女”这一亲热的称呼,这让夏玉感到别扭,毕竟这种突然到来的亲情让她有种不真实感。父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伟,这是她希望的,又是她不希望的,他是真为女儿的幸福着想吗,还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女儿?可是话也不能这样说,自己呢?自己的选择又是什么?也是出卖自己吗?不,不,不是这样的,自己的选择虽然也是大伟,但原因不一样,阿姨和叔叔是好人,大伟也是好人,他们都对自己很好,是他们的真情打动了自己,是他们让自己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再说,大伟有病,大伟是比自己更可怜的人,难道有病的人就一定要被嫌弃被抛弃?难道有病的人就不配得到爱得到婚姻?不,大伟更应该得到,嫁给大伟,自己并不是为了金钱而出卖自己,自己没有那么下作那么卑鄙,不但不应该自责,更应该为自己感动……
夏玉这样想着,真的感动了自己,她的眼睛有些潮湿。
酒店的房间里,母亲把门关上,长舒了一口气,对老伴笑道:“老头子,想不到你还有那么多心眼,平时俺是小看你了。”
“小看我了吧,你现在才知道!你以后还动不动骂俺老糊涂了?”
“好好好,不骂你老糊涂,该骂你老鬼精了。”
父亲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摇晃着脑袋对老伴说:“老婆子,你知道俺为什么要小玉别讲俺们已经知道大伟的病。”
“你不是说,怕他们以为俺们只认钱不认人?”
“这是一个原因,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
老头喝着茶微微笑着,不说话。
“快讲啊,在俺面前还摆什么谱。”老伴急道。
“俺可是在为咱小军考虑呢。”
“你怎么又想到你那宝贝儿子了?这和你宝贝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关系大了。”他凑过去压低了嗓子,“俺们现在装着不知道,等小玉嫁过门后,俺们就有理由说他们有意欺瞒俺们,他们心中有愧,到那时俺们再提出让小军到他家的厂里上班,他们还会不同意吗?”
“哎唷,你这死鬼!”老伴掐了把老头子又骂又笑道,“你真是个死鬼精啊!不过你说,如果小玉真嫁给了大伟,按照俺们农村规矩,这彩礼可不能少。上个月桃子结婚,俺去喝的喜酒,就她那样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的,还‘万紫千红一片绿’,钱都堆得这么高……”
就在这时,“咚、咚、咚”,有人敲门。
俩人顿时闭了嘴,疑惑地朝门口望望,竖起耳朵细听。
过了好一会儿,“咚、咚”,又响了两声,真的有人敲门。
老头子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么晚会有谁来?难道是小玉又回来了?
“谁啊?”老婆子试着问了问。
可是外面并没有人回答,接着又听到两声轻轻的似乎有些胆怯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