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期

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广泛推行，农副产品极大的丰富了人们的菜篮子，涌现出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万元户，十万元户。

苏南地区的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发展起来，岭南地区三来一补的代加工企业同样红红火火，伴随着沿海地区假冒伪劣之风盛行，这是一个火热而野蛮生长的年代。

改革没有触及到城市里积重难返的工厂企业，先富起来的农民引起了很多人的红眼病，社会上沉渣泛起，83年严打过后治安状况又趋恶化，经营环境不容乐观。

福胖子和钱老鬼都是普通的商人，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愿意对罗轩这样的迈皋桥本地年轻人平辈相处，心里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倒不是当真怕了他。

罗轩对此心知肚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两位老板，我今天来想和你们谈一个合作，就是中午晚上在你们饭店门口支个摊子卖小龙虾，租赁费用照付，你们看怎么样？

此言一出，福胖子无声看了一眼钱老鬼，两人都陷入沉默中。

看这情形，明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应承下来。

罗轩心里有攻坚克难的准备，他首先从口袋里面掏出两沓钱，一沓400块，全都是10块钱一张的工农兵。

“两位老板，我并不是要占你们的便宜，而是非常有诚意与你们合作，目的是大家都赚更多的钱。

这桌子上的800块钱就是我的诚意，郑重的与你们谈合作，希望你们能听听我的计划再做决定，可以吗？”

800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在饭店里4个人简单点4到5个菜，喝两瓶酒，消费也就是30块钱左右，从这个角度来看800块钱不少。

按照迈皋桥镇现在的物价，剁小半只烧鹅8~10块钱，红烧一条草鱼5块钱，一盘木须肉三块钱，再来一盘凉拌黄瓜一盘花生米加起来三块钱，菜盘子装得满满当当，两瓶46度分金亭白酒八块钱，足够四个男人喝酒消遣了。

做饭店生意多年越来越兴旺，福胖子和钱老鬼暗地里身家肯定都在10万以上，眼皮子当然不会这么浅。

钱老鬼掏出身上的红塔山发了一圈，最后给自己点上，张口吐出了几个烟圈，烟熏发黄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打了几下，说道；

“小轩哥，你是迈皋桥镇上出头冒尖的年轻人，想要做点事是好的，我和胖子也乐见其成，但是不要抱多大的希望，这个钱暂时收回去，真要缺钱了说一声，我们俩给你凑个千儿八百的还没问题，胖子，我这话说的对吧？”

“嗯，就是这个理。”

钱老鬼把话说在前面，就想堵住罗轩下面要说的话，他们两个生意做得好好的根本不愿多生枝节，开饭店与人合作是好弄的吗？

先不谈电费，人工，炉灶使用和油盐酱醋材料，油费和煤气费等等问题，但只一个食品安全就能要人命，万一食物中毒算谁的？

即便是几家正经合股开的饭店，为了经济问题好朋友反目成仇，人头打成狗脑子的例子还少吗？

细思恐极呀！

罗轩毫不在意他们的态度，言语淡淡的说道；“你们这一片的饭店，每个月都给大飞交保护费吧？”

两个饭店老板顿时哑然，迈皋桥镇就那么大点，发生一点新闻很快就尽人皆知。

大飞被罗轩一拳干倒，一伙小把戏三下五除二全部放倒，罗轩战斗力猛的一塌糊涂，现在这群小把戏见到他闻风丧胆，名号算是响亮的立起来了，整个镇子基本上都知道，算不得什么秘密。

从金陵城通向燕子矶的干道经过迈皋桥镇，这条大路叫做和燕路，这一片的饭店都开在和燕路边上，大菜场同样也在路边上。

迈皋桥镇里面还有一条路，叫做向阳路，整个镇子全部加起来就这两条路，还有两座全日制高中和镇政府等机构，小水塘里养不出大龙来。

“两位老板，我诚心找你们谈合作可不是来要饭的，大家一拍两散对你们没好处，大飞这伙人要整天上来闹事，你的生意也别做了，还赚个屁钱，你们二位要是这个态度我就拍屁股走人了。”

“哎呀小轩哥，你看这话说的就外道了，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听话听音，福胖子第一个先怂了，油光光的圆脸上挤出了亲切的笑容，看着罗轩就好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场地外面你尽管用就是了，来吃饭的大货车停车都不收费，还谈什么钱不钱的，小事一桩。”

钱老鬼跟着干笑两声，可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爽快的表示同意。

这些人那眼皮子太浅，罗轩都懒得说了，但是依然得亮明自己的态度。

能占这个小便宜吗？

肯定不能够啊，这可是坏名声的事儿，未来的罗大老板能差这一点二点小钱吗？

一切按照经济规律办事，罗轩支开的龙虾摊子需要拉一根电线照明，除了电费之外，使用两家饭店的场地每个月给100块钱租赁费，童叟无欺。

从7月份到9月中旬，小龙虾当季结束，一共使用三个月。

明明是真心诚意的寻求合作，非要逼着我仗势欺人，想做个好人咋那么难？

至于合作对双方大有好处啥的全都不说了，罗轩感觉到心好累，抬起腿就走人了。

回到家里

罗轩穿着大裤衩光着背坐在木凳子上喝茶沫子，泡出来黑漆漆的茶汤带着浓烈的苦涩滋味，凳子旁边点着一盘蚊香，青烟袅袅升腾带来微微呛人的气息。

回想一下今天忙忙碌碌做了不少事，成绩是主要的，一波三折的屁事也不少。

略有些不顺，有两个臭小子想谋害自己的信鸽，还有高空坠物害的自己差点儿英年早逝，赔上了一套当家衣服，而且被开饭店的两个老板气着了。

但这无关大局，咱以后是要做世界首富的人，第二都不稀得做，格局一定要宏大些。

“啪”的一声

罗轩狠狠的一巴掌把大腿上的花蚊子消灭了，拍出了一抹蚊子血。

夜色寂静

不知何处传来《上海滩》铿锵有力的歌声，似乎带着昏黄的岁月记忆，没来由让人想到旧上海滩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

张爱玲写道；

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沉醉歌声中罗轩感慨良多，忍不住直嘬牙花子……

蚊子血都被你说的这么妖娆，害得老子春心萌动，我这该上哪儿说理去？

正在失神间

前面的平房里传来一阵女人哭喊声；“妈，妈……你快来看看啊！啊……呜呜呜，我不要活了啊……”

哭喊声是那样的撕心裂肺，罗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踩着大夹拖便跑出了门外。

他可是个热心肠的少年，大家都是邻居，有难处能帮就帮一把。

伴随着哭喊声，朱阿姨和何叔叔先后从房间里抢出来，快步跑到平房门口，朱阿姨忽然一把推开何叔叔说道；“你给我起开，闺女洗澡呢，你去掺合个什么劲儿。”

“咱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这个当爸爸的也焦急呀！”

“佳莉，你到底怎么了？可不要吓妈妈……”

朱阿姨神情急迫的拍着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浑身湿淋淋的何佳莉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白皙的皮肤脸上脖子上都是一片黑，整的像个唱戏的五花脸，哭哭啼啼的趴在朱阿姨怀里叫道；

“妈，你看我这个样子……呜呜呜……真的没脸见人了，呜呜呜呜……”

罗轩借着明亮的灯光，一切正好看的真真的，一口烟立马从鼻子里窜出来，呛的他猛咳不已。

真要死了，肯定是土太阳能惹的祸患，倒霉油漆没干透啊！

“何学东，你看你干的好事！”

朱阿姨一声女高音穿云破霄，清晰的远隔几里路都能听到，愤怒的语气中蕴含着无穷杀机。

罗轩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就何学东这个毛手毛脚的劲头儿，还是趁早“咔嚓”了吧，免得后患无穷，祸害众人。

这时候，不远处的三楼宿舍又闹起来了。

胡叔叔拿着竹条“”啪啪啪”的狠揍大儿子胡小山，这一顿竹笋炒肉来的可叫欢快，伴随着胡小山的哭嚎声，夫妇俩个恨铁不成钢的大声数落着，下手越发的果决，整个闹得鸡飞狗跳。

胡小山放暑假以后无所事事，当真是闲的蛋痛，借了一支高压气枪打邻居家信鸽，偏生又把高压气枪摔坏了。

结果东窗事发了，弟弟胡小天竹筒倒豆子承认了个干净，半点嗑蹦儿都没打。

把人家高压气枪坏了肯定要赔，一杆高压气枪得100块出头，这对原本就不富裕的胡家来说是笔沉重负担，少说要吃一个月咸菜疙瘩。

这真把胡叔叔两口子气的抓狂，咬牙切齿的上演了男女混合双打，胡小山这倒霉孩子破锣嗓子嚎起来，那真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呀！

闻之让人落泪，听之让人解恨。

罗轩陶醉的闭起眼睛嗅着这活色生香的烟火气息，真切感觉到脚踏实地的回到了1988年，这个华夏巨龙即将腾飞前夕。

苹果，谷歌，阿里巴巴，小企鹅……

脑海中掠过一个个享誉全世界的伟大企业名称，罗轩此刻穿着大裤衩坐在凳子上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他用力的快扇了几下蒲扇，赶走一直在腿边环绕的花蚊子，琢磨着下一步事业扩大怎么办？

机遇就像明月光，抓不住就会从指缝里悄悄的溜走。

现实就像蚊子血，稍不注意就狠狠的叮你一口，时刻松懈不得。

张爱玲若是知道罗轩如此市侩的解读自己的浪漫文字，非要气得从米国飞回来，将他吊在房梁上毒打100遍方能解恨。

简直气煞老娘了，白月光和蚊子血不是这样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