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你确定我和林紫芸一起打首发？”

坐在前往银州市的客车上，张简阳最后试探性地问了一遍。

陈宇在他旁边闭目养神，双手抱在胸前，歪着身子，可能司机一个急转向就能把他放倒在走道里。

“都练了一个多月了还问，你们不是练得挺好吗？”

“可我感觉……我们没有……嘶……化学反应……”

“得了吧，电视上听了几个词就瞎用，啥是化学反应，你知道吗？”

张简阳以前没学过化学，就经常听见电视上解说提到这个词。后来初二他才知道，像碳加上氧气燃烧产生二氧化碳，就是一种化学反应。

林紫芸说到底还是女生，即使对抗比赛里，也没有太积极的拼抢意识，不过投篮是公认的准，只要张简阳在合适的时机传给她，也是一个优于所有男生的得分点。

张简阳望着窗外，风景在不断后退，他将手腕上科比手环绑紧了一些。

“青春杯”U16联赛在全市最大的体育馆举办，银州市下属四区七县的32支参赛队伍汇聚一堂，有些是中学的老牌强队，也有空心这样新生的青训营获得了邀请资格。

赵磊带领的准心训练营昨天就来了，他们首轮对阵银州市第十三中学，目前还不知晓结果。十三中校队实力在全市能排进前三，稳定的八强常客。

陈宇第一个走进球馆，所有着装不同的队伍像花团一样散落在场馆四周。看台上也到处是年龄不一的观众，还有摄影师架着机子包围了6块场地。

陈宇见到了穿黑色队服的准心训练营队员，他们今天还有另一场比赛。

张简阳知道这两家虽是代表一个县出来的，但不管到哪都是对头。

“哟，赵磊同志，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昨儿比赛输了？”陈宇靠近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的赵磊，毫不留情先挑起嘴炮。

比赛对阵名单是32支球队随机抽签决定的。首轮每支球队至少要打两场比赛。两场全胜则晋级，全负则被淘汰，一胜一负的队伍再次对抗晋级。

看赵磊的表情，就知道昨天的比赛并不理想。两人眼神火花四溅时，一人在赵磊背后悄悄向张简阳示意。

张简阳收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悄悄脱队跑到一边，和赵清宇说话。

“嘿，老赵！好久不见啊！你们昨天真输啦？”

“哎！想起来就郁闷！输给市里的天才训练营了！”

赵清宇比张简阳上次见到也长高了不少，这身高再加上他那全县闻名的弹跳力，八成都可以练扣篮了。

但赵清宇接下来一句话让张简阳无法相信：“我们篮板被完爆了，根本抢不过对面……”

“怎么可能？”张简阳看到赵磊这边的U16队伍，像赵清宇这样一米七出头的球员还有三、四个。

“对面全是一米八的，哪里像同龄人，好像人人是中锋，又好像人人是控卫，都能带球传球，也都能抢板，你说这怎么玩？”

原来准心毫无防备，被一支阵容配置奇特的队伍打乱了阵脚。以前准心这个年龄段的队伍制霸市区联赛，靠的是内线“一宝”——姚俊宝，可惜这个核心人物已经在打成人比赛了。

“哎，今天你们好好打吧，别再输了，再输就回家了。”

张简阳不知道怎么安慰赵清宇，他看到赵磊已经在召集队员布置比赛计划，赶紧让赵清宇回去。

陈宇这边也带队来到指定的比赛场边做准备，他们和银州市外国语学校的比赛还有不到半小时就开打了。

这所外国语学校一向注重“素质教育”，所以篮球校队组建也有些年头了，往届都能打进前三名，是一支实力不容小觑的队伍。

张简阳刚到板凳席边放下背包，就觉得对面一群穿粉色球衣的人里，有一人格外显眼。

“哇！教练，那边怎么有个黑人？还长那么高？真是初中生吗？”

张简阳这辈子在现实中就没见过几个外国人，尤其是黑人，他见到那个黑人同学也穿着外国语学校的队服，实在有些吃惊。

“比赛又没规定国籍，只要球员隶属于学校或教培组织，都可以参赛。黑人怎么了？还不是两只手两条腿？都给我全力打！”

陈宇这次独自带队出来，完全展示出了一个教练应有的魄力。他不像平时那样连头发都懒得打理，今天不仅长发梳得格外整齐，还穿着一身正装，所以显得倍儿精神。

“张简阳，林紫芸，吴瀚文，蒋乐，王强，你们几个首发的尽快热身，我去签到。”陈宇吩咐完，就去裁判席那边打招呼去了。

张简阳今天在白色球衣里穿了件带科比标志的短袖，虽然他在县里和MR球馆里身经百战了，但来到市区球馆，见到这么多专业队伍，还是又兴奋又紧张。

“喂，林紫芸，你紧不紧张……我去，你怎么今天穿衣风格学我？”

林紫芸也脱掉了外套，她里面穿着件和张简阳一样的白色运动长袖，套上球衣，两人看上去还真像一对多年的后场搭档。

“谁学你了？你又不是女孩子，穿那么多干嘛？女孩子要防走光的，不知道吗？”

“是是是……”张简阳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就在张简阳和林紫芸投篮热身时，对面半场的外国语学校队员中间传来一阵骚动。他们看着林紫芸指指点点，尤其那个黑人学生，突然爆发的笑声半个场馆都能听见。

“他们居然让女生上场耶？”

“人都凑不齐……也能来打比赛吗？”黑人学生不标准的普通话飘进了张简阳耳朵里，“她要怎么投篮……是不是……你们中文这个怎么说……toilet roll shot……”

背后的杂音实在过于刺耳，正准备投球的林紫芸僵住了。

张简阳知道那个词的意思，他们在揣测和嘲讽林紫芸只会“倒尿盆投篮”。

“Hey！You！Shut up！（你！闭嘴！）”张简阳直接转身，朝那个一米八几的黑人老兄走过去。

黑人学生见他说英文，也收起笑容，辩解道：“，bro？I"m just kidding！（啥事啊老兄，我就开个玩笑）”

张简阳努力搜刮着肠子里比较文雅的骂人话，此时科比再次助他一臂之力：“Soft！Try me！（软蛋！来动我试试？）”

这句名言参考科比2013年和霍华德互相指着鼻子骂架，后者以“I know you Dog”回应——于是数年后他们甚至做了队友。

黑人学生轻蔑地笑了一下，招呼他的队友回去热身，他转身之后，张简阳看到他球衣后的名字是“Ben”。

“喂，林紫芸，待会一起把那个Ben……算了，叫他笨蛋吧，先把他打爆咯！”

“噗……你有把握吗……”

张简阳心想这话问的，虽然那个初中生有着一米八几的犯规身材，但每一天都竭尽全力训练至今的张简阳心里还真一点都不怵。

结果林紫芸还有另半句没说完：“你有把握吗……没把握，交给我打。”

张简阳这才想到看一眼林紫芸的眼神，这位在学校里被尊为“女神”的林大小姐，此时却是一副“女魔头”的表情。

“你冷静，冷静点……”

陈宇刚远远看到张简阳和对面的对手搭话，双方神色都不太对劲，走过来盘问：“你小子又给我惹事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教练，我只是找了一下化学反应。”

“什么意思？”

张简阳想到一个巧妙的比喻：“林紫芸本来是块放在边上没人管的碳，我是让大家活跃起来的氧气，现在有人添了把火，待会你就能看到全场都是令人窒息的二氧化碳了。”

陈宇不知道这个小鬼在说什么——即使初三了，在他眼里依然是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