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莹心口像是被堵住似的，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丛欢，你…”

丛欢把电话挂了。

她不是不想照顾丛临，小时候她和丛临在爷爷那里玩的很愉快的，不过后来物是人非，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她只是不想让贺莹如愿而已。

贺莹这个人，她太了解了——自私虚伪，个人利益至上，虽是对这个儿子上心，但不会因为儿子而触及自己的利益。

这是丛欢这么多年看出来的，贺莹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

丛欢三岁被贺莹抛弃到了垃圾堆，爷爷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已然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浑身脏乱不堪，那真的是一点人样都没有，又饿又无助。

从那之后丛欢就一直跟爷爷生活在一起，丛欢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两个人生活。

那段时光可以说是丛欢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了，爷爷宠她爱她，她也一直生活在爷爷的光照下，无忧幸福。

她对她的爸爸妈妈没有印象。

十岁的时候，贺莹和丛振生回来了一趟，她这才知道这是她的爸爸妈妈。

贺莹丛振生和爷爷在正屋里谈事，丛欢很好奇，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不和她在一起。

小丛欢就偷偷跑到正屋的门口，听他们讲话。

那个时候的丛振生年轻气盛，说话的语气也凌厉：“您就看着我是您儿子的份上，借我十万元。”

说是借款，却一点尊敬的语气都没有。

“你们创业我不管，当初我就说了，我不干扰你们，可你们干的是什么勾当，你们这是违法的。”爷爷的语调里有生气也有无奈。

“爸，我们这真不是违法的，最后一次了。”贺莹在旁边拧眉说到。

“放屁，你们还要干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欢欢呢，她可是你们的女儿，不管她？还要扔了她？”爷爷的语气越来越着急，喘着粗气。

小丛欢后面的没怎么听清了，爷爷的那句话她根本就消化不了。

她妈妈不要她？曾经扔了她？

对于不过十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打击。

爷爷后来没答应贺莹和丛振生的要求，贺莹和丛振生见无果，转身就离开了，期间看都没看小丛欢。

爷爷大喘着粗气，像是要站不稳的样子，最后晕了过去，小丛欢紧忙打了120，爷爷被送到了医院。

丛欢和贺莹丛振生的隔阂就是从那个时候产生的。

爷爷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在医院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小丛欢也没去上课，就一直在医院陪着爷爷。

那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那两天她没怎么笑，心里一直压抑着。

爷爷恢复回到家后，谣言就不知道怎么传开了来，说什么丛欢的父母为了工作不要她，她的爷爷也不想养着丛欢，于是三人大吵了一架，把爷爷气病了。

那时间风言风语，村子里的人、学校里的同班同学都开始以此为笑点，说说道道。

小丛欢最一开始还会顶回去，时间长了，也就不在意了。

爷爷怕影响到小丛欢，始终跟她解释，希望她不要在意外边的流言蜚语。

但是从那段时间后，她变得不苟言笑了，也不爱说话了，只是跟爷爷在一起时会表现的开心而外向，但是外人就不是了。

再一次的变故是丛欢18岁生日的时候，那天贺莹回了家来，当着爷爷的面，说要把丛欢接回去。

因为她现在有钱了，又有个男孩儿了，她有时间照顾丛欢了，丛欢回去也能帮她照顾点弟弟了。

爷爷不同意，丛欢也不愿意。

可是贺莹单独叫了爷爷出去，没多久，爷爷就同意贺莹把丛欢带走了。

那天丛欢死死地抓住爷爷的衣角，哭喊着：“爷爷，我不跟她走，我和你在一起，你让我留下来吧。”

她哭的撕心裂肺的，像是有人活生生的剜着她的心一样，极尽痛苦。

爷爷轻轻拍着她的头，面容和蔼：“欢欢不哭，欢欢跟妈妈走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爷爷，我现在成年了，我能照顾你，爷爷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丛欢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着，哭喊着。可是最后丛欢还是被贺莹带走了。

那天桌子上的蛋糕还没来得及拆封，那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逐渐坨化变凉，桌边还有一位老人在缓缓地擦着眼泪。

丛欢答应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后来爷爷给她说：“爷爷老了，欢欢，别让爷爷费心了，爷爷经不起了。”

那一句话带来的疼痛远不止这几年丛欢受尽他人嘲笑的痛苦。

像是一把刀硬生生的插在了她的心上，窒息而痛苦。

丛欢记得那一晚，风凉凉的，连月亮都没了颜色。

丛欢住进了贺莹的家，贺莹为她准备了一个房间，里面粉嫩嫩的，像极了公主房。殊不知，丛欢最不喜欢的就是粉色。

后来，他们就始终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与和谐。丛欢几乎不怎么说话，也没叫过贺莹和丛振生爸爸妈妈。

她按部就班的按着贺莹的安排生活和学习，贺莹对她照顾有佳，没有亏待她，丛欢不知道那份照顾里有没有多余的母爱。

直到那一天，那份平静与和谐终被打破。

那天丛振生的生意伙伴来到家里做客，下午走的时候丛振生出门送他的合作伙伴，但并没有拿手机，丛欢恰巧放学回家，听见了丛振生手机铃声的声响。

她本不在意，只是目光微微的向那里一瞥，便收了回去。可她没走两步，觉得那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异常熟悉。

她又转身回去，看清了名字：王敏英。

那是爷爷的邻家。

电话一直在振动，和丛欢心跳的频率一样，她第一反应是爷爷是不是要带她回去了，爷爷没有手机，所以平时打电话都会借隔壁家的电话用。

那一瞬间，丛欢欣喜若狂，她不顾内心的激动，将电话从茶几上拿了起来，接听。

她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那边的呐喊：“丛振生，你个狗娘养的，你爹这次的病又发作了，你他妈就这么不管你爹？”

是隔壁家的大娘，那声音充满着愤怒和焦急。

就好像一盆冷水突然从头顶上灌了下来，穿过她的身体，冰凉彻骨。

手机滑落，传来了与地面的清脆碰撞，虽然明显，其实沉重。

丛振生开门进到客厅，就看到了在那里呆呆站着的丛欢。

丛欢听到声音，转过身，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狠戾，就那样，眼神直直的盯着丛振生，其他什么也没做。

手机里传来王敏英的辱骂声：“不孝子，你当真是狗娘养的…”

丛振生也听到了，心里一发紧，他快步走到丛欢面前，语气紧张：“欢欢，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知道丛欢知道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要怎么对丛欢说。

“我…你爷爷他的病，就是很早就有了，然后…”他越紧张，话就说的越发的语无伦次。

丛欢忽的就笑了，微微勾起嘴角，弯着轻嘲的弧度：“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这是她对他主动说的第一句话，她没问原因，也没要丛振生解释，她甚至也没有大喊大闹。

“滑稽的小丑，你的嘴脸真是虚伪。”她说着狠戾的话语，同她的眼神一样。

丛振生被她的反应弄得晕头，他觉得他根本就看不清面前自己的女儿。

丛欢没等他说话，从茶几上拿了书包，扭头就走，走的毅然决然，门被砰的声响巨大，像是要将整个门框都砸碎。

她买了最早的火车票，赶往安徽铜陵，那里有丛欢和她爷爷的家，而北京这个地方只有贺莹和丛振生而已，没有她。

她回了家，爷爷早已被送到了当地的医院，她去的时候爷爷正在昏迷。

她了解了情况，在她离开爷爷的那晚，爷爷就晕倒住进了医院，然后就一直没有恢复，时不时的，爷爷就会倒下。

丛欢知道了后，心里被压的喘不过气，那种在黑暗中无力的窒息感真真切切，她站不住了，最终跌倒在地。

那年她19岁，爷爷71岁，她离开了爷爷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