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回来的很快,现在街上人心惶惶,到处都在谈论这场祸事,倒也好打听,几个小厮回来碰了个头,把打听到的消息理出个头绪再由丫鬟传到内宅。
雨竹仔细的听着翠微的回报,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症状。
“……先是发冷,添盖棉被数层也感不暖。然后又莫名发热,说是能烧到烫手,脸通红,眼睛也红,鬼一样的凶。口渴欲喝凉水,时有呕吐,下泻。喘不过气来,就像风箱一样……然后出一身大汗,还嗜睡,睡醒后就畅快,不发热的时候就是好的。”说完还打了个哆嗦,像她这样的小姐贴身丫鬟,过的也是穿金戴银,衣**细的日子,自是对这样凶险的病症畏惧不已,她也想不通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会派人去打听这些。
“发冷、发热吗?”雨竹喃喃道:“还多汗……呕吐……下泻。”突然一个机灵,雨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一个大乌龙。
还是刚刚大一的时候,为了省钱吃了过期的饭菜,弄得上吐下泻吃药还不管用,最后只得忍痛上医院。
因为是晚上挂的号,有一个实习的小医生给看的,估计是最近正看到医术里的疟疾部分,怎么看这症状都像是疟疾。急吼吼的要开药,那当口雨竹就用手机百度了一下疟疾,觉着自己的症状和疟疾不一样,于是不顾实习医生的火气坚持找了当值医生,最后确诊果然是误诊,只是普通腹泻而已。
那个实习医生也是个,在雨竹输水的时候,又灰溜溜的跑过来道歉,还煞有介事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弄错,拜他所赐,自己现在还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雨竹猛的站了起来,挥手制止了翠微担忧的话语。她微蹙着秀气的眉毛,抿着嘴唇,慢慢在屋子里转着。
一定要回忆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除了那些根本没办法做出来的西药外,一定是有中草药的。金鸡纳树治疗疟疾这个雨竹知道,但是肯定不会有的,毕竟原产地是南美,气候什么的也不符合其生长条件。
怎么办,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雨竹急的脚步越来越快,但还是颓然作罢。接过谷香手中的紫竹喝了一口。
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心里突然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雨竹赶紧定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只见来的小丫头慌乱不堪,声音中都带着明显的颤音:“小姐……圣旨来了,夫人……夫人让您去正厅。”
真的来了呢,让人无法反抗的命令,是不是会颠覆这个家呢,我定不会放弃的,爹、娘、哥哥,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我会代她孝顺你们的,我一定不会允许这个家被毁掉。
雨竹在丫鬟的帮助下整理好衣服和妆容,挺直了脊背用最标准的礼仪走着,裙裾衣角一条水线流过般幽静娴雅,流水静觞般的美好从容。
到了正屋,其他人已经到了,林远之穿着绣孔雀的散花绯袍,戴着五梁冠,云钑鹤的绶;崔氏穿着穿着用金绣云霞孔雀纹的霞帔。林宗延、林宗季都穿着五蝠捧寿交领右衽大袖袍,规矩又茫然的跟在林远之的后面。雨竹只感觉到屋子里一种绝望的气息,空气仿佛都停滞了流动,闷的人心里发慌。
低着头沉默的跟着雨兰跪在崔氏的后面,只听得一道尖细的声音说道:“林远之接旨。”然后便是林远之低沉沙哑的声音:“臣在。”
雨竹跟着众人伏下身去,眼角扫到崔氏和雨兰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掩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握的紧了紧。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提刑按察使司林远之,物望清真,风猷敏茂,贤科发迹,黉序作人,方留满州,棠阴遽董,长河瓠子,星言夙驾,惟钟奋之是勤。日挽宵征,致储胥之毕达功成三载,实多转运之劳惠,普两地存,晋清华之秩可,是亢宗之贤嗣,真称裨国之能臣。
方今青州大疫,京城远水难解近渴,特命卿代管青州,以尔励精,疏浚无烦,朝家壁马,裕国安边,为朕分忧,朕且更有崇擢矣。钦哉!”尖细的声音端着架子念完了圣旨,又似笑非笑道:“林大人,皇上爱重,看来高升指日可待啊,还不快快接旨。”
“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所托。”雨竹偷偷抬眼,看到爹爹把一个厚实的荷包塞给了宣旨的老太监。那太监显然也满意荷包的分量,收了钱就有了同情心,便不再出言揭人伤疤,很快就离开了。
崔氏直愣愣的盯着地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竹怕她魔怔了,赶紧上前扶起她,软软的抱着她一声声的喊着娘。崔氏骤然醒过神来,看着雨竹的眼神带着犹豫,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的揽过女儿娇软的身子,一下一下的拍着,嘴里还喃喃道:“不怕不怕……没事的……”
不等林家众人从圣旨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
京城宁远侯府也就是林家本家,来人了。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接回家眷。
……
饶是雨竹性格淡然,这下也感到压不住火气,族人几乎陷入必死之局,居然还只顾着面子。
也不知林远之是怎么协调的,最后定下明天动身————林远之去青州,崔氏和孩子们随林家仆人回京。
一家人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也许,这就是永别。
翠微担忧的望着雨竹,姑娘从接到圣旨那会儿就在发呆,都半天了还一动不动,莫不是吓着了,有心想要去告诉夫人,但想到崔氏那一副更加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站在一边。
“叫什么来着……别慌,一定能想起来的……”雨竹喃喃的话语含混的消失在在唇齿间。
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显然十分能干,几个婆子帮着大厨房整治出一桌十分丰盛的晚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无所不包。
崔氏一直是沉静的坐着,林宗延、林宗季两兄弟不知道下午被林远之叫进书房说了什么,现在都低头不语,紧抿的嘴角和紧绷的坐姿显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平静,雨兰一副天崩地裂的绝望表情,没爹庇护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林远之倒是颇有兴致,不同于往常饭桌上的严肃,居然是笑呵呵的吃酒夹菜,还招呼着:“快,趁热尝尝,很久没吃到这么有味道的京城菜了。”
崔氏抬起头,娟秀的脸上一片镇定,与往常一样优雅的拿起公箸给众人布菜,先夹起一筷子清蒸芙蓉鱼给林远之:“老爷以后还是吃的清淡些,养生。”林远之笑笑,举筷吃了下去。又分别给林宗延、林宗季夹了花雕芙蓉醉鸡卷、蜜汁排骨跑荷藕,慈爱道:“你们俩小子不挑嘴,可身子还是太弱,书生也不定都要文弱啊,壮一点才好。”
又转过头对刘妈妈道:“去给我们竹姐儿倒盏菊花酒来,这小馋猫可惦记好久了,今儿就如她的愿吧。”
电光火石间,雨竹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