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
程巽勋啜了口热茶,慢慢说道:“是个可怜的,当年龚家出事的时候他才八岁,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
雨竹心道:“这肯定还是受了庇护的吧,不然在那人生地不熟,民风彪悍的边疆,那么个羞涩腼腆的少年怎么能活下来?
不过也不打断他,静静的听着。
“皇上派虎贲卫去将他接回来……一路紧赶慢赶……对那群家伙来说轻松的很,跟玩儿似地,他身子弱,受不了却不吱声,咬牙撑过去了……等我接他出来的时候,马上就大病一场,那会儿一团忙乱,只好把他先送到禅业寺去。”
当时是不能送回府里的,太过敏感,雨竹表示理解,“那……那龚家呢?”最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她知道龚家已经败落,当年被判流放的族人还在北边,剩余在京的族人只剩老弱病残和偏远旁支。情况虽大不如前,但龚梵毕竟是龚家嫡支少爷,于情于理都该回龚家啊。
程巽勋微微顿了顿,神色有些莫测:“本该如此,但龚家情况特殊,送去肯定不妥。”
雨竹一听马上就反应过来:“当初龚家族人是受龚老爷获罪的拖累……”
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程巽勋笑着点了点头,小妻子冰雪聪颖,一点就透,而且极为善解人意,不该问的一句不问,让他越来越喜欢与她说说外头的事。
“宅子前几日就买好了……不过我想着让你去见见他,难得你今儿不怕辛苦出门,也省的惊动老太太。”
雨竹假装没明白什么辛苦,自己端着茶杯倒茶喝。
程巽勋却不罢休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低低笑道:“这里疼得很。”
雨竹这下装不了傻了,迟疑着站起身:“哪里痛,可是骑马的时候拉伤了?”走过去就要查看。
配合的任由雨竹拉起自己的袖子,在她惊叫出声的时候攥住了想要逃开的小手,程巽勋深深望着雨竹,问道:“看出是怎么回事了吗?”
雨竹极其尴尬的低下了头,眼前线条流畅漂亮的臂膀上浅浅几个牙印……
程巽勋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里隐隐带着戏谑,“以后不准乱喝酒……像什么样子,简直是胡闹!”说的话很古板严肃,语气却很柔和。
雨竹后来还是看到了自己的破坏力,挠痕、咬痕、吻痕……青青紫紫的覆满男人的肩膀、上臂和后背,还有一处在结实小腹上……极为心虚的雨竹不敢直视程巽勋的眼睛,一口气许下了给他做三套袍子,四双鞋还有六个荷包……咳咳,都是明晃晃的铁证,赖都赖不掉……
这几样活计对雨竹来说,绝对是件浩大的工程,忍不住哭丧着脸跟阮妈妈诉苦。
“太太福气大着呢。”阮妈妈圆圆的脸笑得十分舒展,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您可能没注意,奴婢却是知道,二爷最喜欢的便是您亲手做的那件青色袍子了,平常穿的最多的便是那件。”她含笑看着自己主子泛着粉红色的雪嫩双颊,接着道:“可是,在要巡城、下校场的那几天却从来不穿,想是宝贝的很呢。”
阮妈妈得过崔氏的吩咐,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出了负责雨竹的饮食调理,就是防着青葙院里的几个通房,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实无姿色的秋纹,一个有些小聪明却只能弄些小打小闹的宝珠……秋纹便罢了,宝珠没准过些日子也要被发嫁……
自己再好好给小姐调理身子,争取早日生个小少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惜没过几天,阮妈妈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雨竹神情淡然,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华箬轻手轻脚的给她绾了个斜斜的堕马髻,从首饰匣里挑挑拣拣,选出一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翠草头虫镶珠银簪,长长的簪子古朴精巧,缓缓插进浓密的一堆乌云中……又拿出一朵珍珠攒心的珠花点缀在侧。
琴丝从外头端出一盆子温水,服侍着雨竹洗了脸,然后倒出两滴甜杏仁油于手上,搓开后均匀的抹在雨竹的双颊和额上,慢慢的晕开。
“太太,要是老太太将大姑奶奶留下怎么办?”阮妈妈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越想越愁。
雨竹拿着一颗碧水般的温玉圆球在手中把玩着,闻言不由的勾起了嘴角,当真是绣幕芙蓉一笑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怎么办?妈妈你担心这个做什么?留下就留下吧。”这是她的家,她是不是该说一句:我的地盘我做主什么的。
阮妈妈忍不住解释道:“以前听说过,有的女子出嫁后没了男人或是和离之后,会住在娘家的。”定南侯夫人……哦,是程家大小姐嫁的人家是蒋家,那与林家几乎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况且,蒋家被夺爵虽说是成王败寇,但是毕竟是败于林家之手。难免会对自家主子有些想法……这还罢了,怕就怕在母女连心,万一招惹了老太太也对太太有了偏见……
琴丝和华箬配合默契,几乎同时停下了手。
雨竹睁开眼睛,揽镜自照,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要记着,我是程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二太太,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和妈妈,都给我想明白些,别给我放低身份去和那些人计较。”
她不喜欢程氏,在杨氏和她说程氏做过的那些“光辉事迹”之前她就不喜欢,眼底那样阴兀暗沉,黑沉沉的颜色……不过她只要安安分分的,自己也不会为难她;可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哼哼,自己不介意给自家男人先报个仇,出口气。
……
到了思谦堂,谢氏正在和程氏说话,气氛虽说还是冷冰冰的,但是雨竹却敏感的感觉到比往常已经好了不少。
人果然天生就同情弱者,谢氏也不例外,见到亲生女儿落魄成这样,再大的过错也能试着去包容。
互相见过礼之后,程氏先与雨竹笑道:“要麻烦弟妹了。”
雨竹打量程氏,果然比往日素净了许多,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秋香绿碧纹湘江薄锻褙子,头上插着几根细细金簪,满身的冷清也全都不见了,望着自己的目光甚至有些无奈的讨好。
发现旁边的谢氏虽然还是原来的表情,但是眉间已经微不可见的动了动,雨竹心下一个咯噔,这个程氏,一来就不消停了是吧。
“这么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雨竹眼圈当场就红了,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强笑道:“您是二爷的亲姐姐,我心中只有敬的,可万万不敢这样想。”
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您来了,二爷一定高兴的很,我打发人去请二爷回来吧,这也是好久没见了吧。”
程氏的面色当即就有些不自然了,她竟然知道了自己与两个弟弟的关系?还是无意中说到的?不敢确定,程氏偷眼打量谢氏,只见谢氏又沉了脸,淡淡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喊老二回来做什么,没的耽搁爷们儿的事。”
“是。”雨竹乖巧应道,正巧这会儿小丫鬟端着小茶盘送药来了,便走到谢氏旁边服侍她喝药。
一双手却从她手边抢着端走了药碗。
“让我来吧,这么多年都没能够侍奉娘,难得回来一趟还是给个机会补上吧。”程氏端着药碗,面对着雨竹,眼睛看得却是谢氏。
雨竹自是不会检验谢氏对自己的感情和对程氏的感情哪个深,乖乖的往旁边让了让:“大姑奶奶如此孝心,我可要好好学着呢。”
程氏拿调羹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
……
没出阮妈妈的意料,龚氏果然带着蒋存墨住了下来。
据刘海的消息,这母子俩也确实是在蒋家待不下去了,讨债的上门时间一天比一天早,走的一天比一天晚,还聪明的很,怕惊动了旁人,不敢一窝蜂的往里涌。都是分开进,有的还翻墙爬树,进了院子就到处搜刮东西。
一受到阻拦就嚷嚷着活不下去了,要鱼死网破……还不就打人杀狗,指桑骂槐。就连库房里剩下不多的财物都给掳光了。
嫡出的两房还好些,东西虽少了些,但节省节省日子还能过下去,但是庶出的就不同了,公中不发月例,他们娶的媳妇又是小门小户里的,嫁妆不丰厚,而且,好几个庶子都是蒋家老太太以捧杀的法子教养出来的,花钱如流水,日子维持的就更是艰难了……
没多久就两手空空的跟老太太哭穷,没得到银子还冷言冷语的嘲讽起来,都是大房的错,连累了他们许多……
蒋家老太太气的大病一场,还没好就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爬起来开箱子,指挥着丫鬟将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先将人哄了出去,回头就要上吊。
本来就闹腾的不行,再加上不少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蒋存墨那般爱去红玉街的都不敢出门了,就怕被以前的一帮狐朋狗友嘲笑挖苦,没准还要受皮肉之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