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安想自己到人牙子那里买小奴隶不是没有理由的,普通的人牙子手里,可能握着意料之外的秘密。
江南的小桥流水,田园村舍,古朴韵味蕴涵在这片土壤里。园林错落,曲径回廊,精致巧妙。水乡的吴侬软语,更是勾的人心尖发软,魂牵梦萦。
林长安居住在京都时,曾听过江南来的学子写的诗词。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一番江南极好的景致,勾得离乡的江南游子一次又一次的梦回江南,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庭院里的亭台楼阁。
谁又能想到在这样婉约雅致的地方,实际上也隐藏着阴谋与污秽,甚至让人感到恶心和发冷。
那大概是是林长安和谢允简合作两年的时候,夺嫡的情形基本明朗,只要没有触犯大楚的刑法和皇帝的忌讳,那便是稳操胜券。
谁能想到就在关键时刻,肮脏的人口拐卖竟然被人发现。
林长安从谢允简口中得知这支延续时间长达数十年的,肮脏的产业链的时候,恶心的想吐。
人口拐卖交易,由谢允简的母族——朱家一手操控。无论是平民稚子,还是贵族幼子,都是朱家下手的目标。
朱家暗中分拨了大量人手组织这庞大而复杂的交易链,从最底层的拐子,到高层的管理,等级森严,管理严苛。
平民处拐来的孩子,姿色上乘的便送入乐坊调教。或是养大,送入官员府中,送进旗下产业,成为妓子清倌。或是快快调教好,送到一些喜好**的权贵手上。姿色一般的,则根据根骨情况,或是培养成死士,或是放在府中差遣,或是当成奴隶送到各地变卖,或是打断手脚放在街边乞讨。
与平民的孩子相比,贵族世家里偷出的孩子更为凄惨,大都被送离家乡,或被多次倒卖,最后下落不明;或被当做商品,上台拍卖;或是被送去当药童,试药试毒,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娇贵孩子最适合试药,细微的变化都能有最大化的表现,最后那些孩子也逃不过死的命运。
庞大的网络,紧密的计划,打击式拐卖,让很多世家痛失传人,最后只能过继,而过继的人背后是人是鬼,又有谁知道呢?
一条肮脏的产业链,朱家用于敛财,用于打击政见不和的世家,也用于扩张自己的势力,和权贵结交。
直到谢允简十七岁进入夺嫡视野时,朱家才将着庞大的势力展现在他面前,并为之所用。
最后,最先被发现的是江南的据点,是薛家发现的。
为了将这件事彻查,薛家元气大伤,当时的江南府尹也险些丧命。
一路上报,一路查证,死伤无数。
当时的林长安觉得恶心,和谢允简大吵了一架,制止了他更加疯狂的,想要掩藏罪证的行为。
得知谢允简暗杀了两位朝廷要员时,林长安甚至想要一了百了的揭发谢允简和朱家的所作所为,但是她不能,她和谢允简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条船上,只能共兴亡。
最后林长安想了许多法子,销毁了不少证据,伪造了往来信件,找了朱家的旁支顶罪。虽然保下了朱家,但也伤了根基。
这件事一直是林长安心里的一根刺,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想到孩童那一双双充满绝望无助的眼,觉得自己的手肮脏极了,和朱家那些畜生几乎没有区别。
林长安无数次祈祷,无数次忏悔,从未得到救赎。
她知道,这一身的业障将伴着她一辈子,再难洗刷,但她别无他法。
这是她的卑劣,她的自私。
这次,有了重来的机会,林长安再也不想帮朱家扯这张遮羞布了,她要揭开这层令人作呕的,美好的假象,越早越好。
但是她还需要契机,需要帮手,有谁合适?又有谁能相信一个小女孩的童言无忌,并为此得罪庞大的世家大族呢?
林长安趴在软榻上,轻轻地拍着林长宁的背,哄他入睡。
这件事还要好好想想,一定要一次拔除,不留后患。
现在的谢允简应该还未涉足这一部分,但是母族的受挫应该够现在这个羽翼尚未丰满,却又留心至尊之位的皇子头疼焦躁了。
“小姐,该回去了,青先生要到了。”
携雪进来轻声提醒。
林长安一愣,方才想起母亲给自己请了个识字的女先生。
女先生名唤林云青,是林家的旁支,父亲是个小秀才,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便也教着认字读书,将满腔的才情诗意都教给了独女,没有一丝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反倒觉得有些才识傍身更好。
林长安到了该开蒙的年纪,林母就四处寻访合适的女先生,便有林家同宗推荐了林云青。
林云青此人也有些意思,想法天马行空,半分不受世俗拘束,甚至有些天真浪漫,颇有其父风范。
林长安记得这位女先生应该是在明年嫁了个闲散的江湖人,夫妻两人一样的不拘礼法,倒是合拍得很。
两人在林云青父亲去世后就离开了,最后也不知道在哪里定居生活,应当很是逍遥吧……
林长安思绪翻涌,面上看着有些呆愣愣的,携雪轻声叫了她两次,才回过神来。
“小姐可是身子还没好利索,要不要奴婢去和青先生告假?”
林长安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从软榻上下来,穿好鞋袜。
“叫上品暇,我们回去吧,别让先生久等。”
携雪有些意外:“小姐,叫品暇做什么?是夫人有什么安排吗?”
林长安垫着脚往外走,一副贪玩的小孩做派:“对啊,好像是要带携月过来教导几天。母亲觉得携月有些不够稳重,有点不高兴。”
携雪垂眼,心下有了思量。
“那小姐是要提拔院子里的丫头吗?”
“不呀,新买一个。”
林长安并不介意让携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和将要做的事。
携雪离得太近,瞒不过的,要是可以隐瞒反而显得奇怪。在携雪的身份和目的都不明朗的时候,不能出现问题,一定要把背后的人挖出来。
不怕对方知道了自己的举动会有什么举动安排,有了运作,才有马脚可寻。
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小鳖孙,居然敢对小孩子动手!
哼!
品暇就走在另一边,板着张严肃的脸,端的是大丫鬟的做派。林长安心里却知道,这个陪着母亲直至逝世,终身未嫁的小姐姐其实是个小哭包,磕着碰着就要哭哭啼啼的,表里不一,怪可爱的。
“小姐,注意仪态,不要蹦蹦跳跳的,不成体统。”
林长安嘻嘻笑,冲品暇吐了吐舌头,依旧蹦蹦跳跳的。
“不嘛,我还小,就是可以不注意仪态,嘻嘻。”
品暇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多加干涉。
三人正走到小花园,转角就遇见了林云青,林长安和她一同前往小学堂,携雪和品暇一同回了林长安的小院。
“先生,学生有个课本里没有的知识要问您,可以吗?”
林云青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往常这个小祖宗才不问问题呢,读书也要人追着提醒,今天这是……
“你问吧,我自当知无不言。”
林长安突然停下了脚步,环顾四下无人,抬手作揖行礼。
“你这是?”
林云青吓了一跳,倒是没有躲闪,先生自然受得住这礼,只是怎么看这小姑娘作揖都觉得奇怪,有股老成持重的感觉。
“学生想问,若有一日,先生发现了一件滔天大案,及其恶劣,但案件背后的主使是世家大族,以先生一己之力无法撼动分毫,先生会揭发吗?”
林云青没想到会是这样严肃的问题,微微一愣,旋即坚定的回答。
“无论是何世家,何等庞大的势力,青都会揭发。”
林长安抬眼与林云青对视,浑身气势蔓延开,肃穆而锐利,想得到一个最真实的答案。
“哪怕是拼上性命?”
“会!且,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