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夫人那里胡闹了一上午，林长安没有留下用午膳，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林长安心里憋着事，中午吃的不多，胡乱拔了两口就打发下人收了桌子，自己到里间去休息。

————————

——宿主是否要查阅雨儿的资料？

“嗯，把资料给我吧。”

林长安拿着资料席地而坐。

雨儿的资料很简单，只有薄薄一张纸。出生农家，家里世代都是农民。上头有四个姐姐，但因为父亲想要生个儿子，就有生了雨儿。没想到又是个女儿，父亲就把雨儿养到十岁，托关系卖进了林家，从此断了联系。

这么看来，背景倒是干净，应该是个可用的。

林长安的食指轻敲膝盖，反复思量着林家的问题可能在哪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方法加以应对。

————————

——你还好吗？需要上药吗？

“不用，小事情。”

男子难得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绣棚，捏着针，把刚刚被扎的手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神情专注的继续。

——……你真的要做嫁衣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作品，不甚满意的扔在一边，又拿了绣棚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资料显示，亲手绣制嫁衣是为了展示出嫁女子手艺，是一种判断女子贤良程度的方式，嫁衣的精良程度甚至会影响新妇在男方家中的家庭地位。嫁衣一般……

“初代，你太吵了。”

男子皱起了眉头，手上的动作没停。

“她愿意嫁就好，只不过是一件嫁衣罢了，就是要亲手做一整套一套出嫁时的物件，我也愿意为她做。”

——要是她嫁的不是你呢？

——数据分析，她嫁给你的可能性极低。

男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只要她需要。”

银白的光球上下浮动着，它一直都搞不懂人类的想法。

特别是爱情。

格外的复杂。

—————————

林长安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有些头疼。

窗外风声逐渐清晰，林长安打开窗，看见原本一片晴朗的天变得雾蒙蒙的，连原本焦躁的风也染上了一丝温柔倦怠的凉意。

一场暴雨将至。

“小姐，该去小学堂了，青先生已经到了。”

林长安拢了拢睡乱的鬓发，让携雪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出发了。

前脚刚到小学堂，后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吓人的很，直到下学也未止歇。

“先生今天可要留宿？”

林云青看着屋外滂沱的大雨，最后还是决定留宿林宅。

“先生可知道林家近来生意上遇到了困难？”

两人皆无旁事可做，便坐在小学堂里饮茶。

林长安想到了困扰了她大半个上午的问题，想着林云青常在外行走，应当听到了风声，就向她询问。

“此事我确有耳闻，好像是城北又开了一家成衣店，主打的是京都流行的样式，全是没见过的花样，吸引了不少人。”

林长安皱起了眉头。

京都流行的样式？是谁想往江南渗透自己的势力，安插人手吗？

不是谢允简，朱家最主要的力量都用在了人口拐卖和人手培养上了，分身乏术。

那还有谁？

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难道是久居北疆的五皇子？

不，应该不是五皇子。

五皇子谢允泽幼时跟着废后在冷宫呆了两年，受了不少欺辱虐待，身体应当伤了根本。虽然废后死后被养在贤妃膝下，但终究不是亲生的，十三岁就被送到了北疆，跟着失势的舅舅久居北疆，林长安死前从未见过他。

谢允简也只说谢允泽无心皇位，从未涉足夺嫡，所以林长安对他关注也不多。

想来无心帝位，那这应当不是他的手笔。

林长安在心里不断分析着可能插手江南经济的人选，脸色愈发严肃。

若是大皇子，或是二皇子的人的话，那林家的反击很有可能让林家提前进入京都的视野，这……

这一步，走是不走？

“小姐，你可是在为此忧心？”

林云青看林长安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出言宽慰。

“小姐其实不必担忧，相信老爷和大公子会有办法的。”

林长安：……更担心了怎么办？

父亲和兄长上辈子处理了五年都没处理好，这次还让他们处理的话……

林云青不明白自己那里说错了，只觉得林长安的脸色更难看了，就不再言语。

雨势稍小，林长安和林云青一同回了林长安的院子。

将林云青安置在客房后，林长安让携雪去请林长平过来一同用晚膳。

“就说我对大哥想念得紧，想和大哥一起用膳。”

携雪轻声应下。

林长安轻叩着桌子，皱着眉思量了一会儿。

“雨儿，你进来。”

雨儿愣了一下，赶忙走到林长安跟前。

“雨儿，坐，我想和你聊聊。”

雨儿连忙推辞，觉得惶恐万分。

上一次爹爹和自己说的也是“雨儿，爹想和你聊聊”，转眼自己就被卖进了这深宅大院，为奴为婢，这次，又会被卖到哪里？

记忆里爹爹的脸，板着，眼角的皱纹深深地陷下去，像是会吃人的怪物，把她所有的祈求都一口吞下，只留给她一句：“以后，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不论她怎么求，爹爹都不愿意改变主意，好冷，好可怕。

是她不如姐姐们勤快吗？还是不如姐姐们会讨爹爹欢心？

娘亲也求了爹爹，为什么爹爹不答应娘亲？

我不懂，为什么呀？

小姐也板着脸，也不笑了，明明早上还夸了我。

为什么呀？

我这么不好吗？那里都留不得我。

雨儿红着眼眶，不自觉地流下泪来，低声呜咽着。

林长安看着雨儿脸上的泪痕，愣了愣。

擦！我说了什么吗?怎么哭了！

“诶，你别哭啊，我……我没有要为难你，就是有话要和你说，你别哭呀。”

雨儿愣愣的看着林长安，有些反应不过来，圆圆的杏眼里满满的疑惑，断断续续的打着哭嗝。

林长安怀里的帕子递给她，让她擦擦自己的眼泪。

“是这样的，我看你挽发颇为精致，还有你自己的想法和改变，有意思得很，所以想让你去铺子里教学。”

雨儿惊讶的瞪大了眼，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住了，脸上的泪痕也扭曲纠结在了一起，看着有些滑稽。

“小姐，是奴婢去教别人挽发吗？奴婢不行的，奴婢不识字，粗鄙不堪，怎么能做老师呢？不行不行。”

“雨儿，你说我是不是大家族的小姐？在江南是不是顶顶优越的？”

林长安也不急，她知道雨儿不是不行，只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别人的赏识。

所以……我先夸夸我自己吧，哈哈哈！

“嗯，小姐当然是江南顶顶厉害的。”雨儿一板一眼的回答着，眼里闪烁着艳羡的光。

小姑娘挺诚实的，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要……夸夸你。

“那我都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还给你赏赐，你是不是顶顶优秀的？”

雨儿一下愣住了。

“小姐……这……”

林长安起身，拉住了雨儿的手，与她对视。

“雨儿，你很好，你可以的，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小姐我，对不对？”

“小姐……”

雨儿的眼眶一点点的红了，觉得自己的心里酥酥麻麻的疼着，又欢喜的跳动着。

多好的小姐啊。

“奴婢都听小姐的。”

多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听话。

“我和哥哥商议好你就可以去铺子里上课了，每堂课都按时间给你发工钱，算是你自己挣得，月钱我照样发给你，好不好？”

“好，雨儿听小姐的。”

雨儿脸红红的，有点忐忑，也有些紧张。

“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唔，就叫……”

窗外的云散了些，山的轮廓逐渐依旧被水汽笼着，隐隐绰绰，看不清，连鸟儿的喧嚣也被远远隔开。雨水顺着黑瓦慢慢滑下，悬在屋檐下。涨到饱和的雨水珠子，沉沉的往下掉，砸在屋前石板上，碎一片。

“墨云困远籁，帘雨碎玉盘。”

“叫你敛雨吧。敛通帘，敛帘就是想让你看到眼前这些东西背后的价值，一如你自己，远比你所想到的更加优秀。”

敛雨跪谢林长安赐名不说，又被林长安的一席话感动的眼泪不止，红着眼眶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长安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心里已经有的大致的方向和计划的轮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和兄长商议，并得到支持。

会顺利吗？

林长安心里没底，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要是兄长愿意听还好，要是不愿意……

不准不愿意！

要是不愿意就哭给他看！

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