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见到庄复凯,仍然是在k大,这回康戈和颜雪没有混进教室里面去,一方面是根据庄复凯的课程表,这一节课是他的一门小班教学的课程,教室不算大,上课的学生人数也比较少,康戈和颜雪混进去的话可以说是效果十分醒目。
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当然是……没有这个必要。
二人掐算这时间,在临近下课的时候到达k大,在庄复凯上课的那间教室门外等着,等到好不容易下课铃声响起来了,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来,庄复凯果然和之前打交道的时候一样,不紧不慢的走出教室,目不斜视的往楼梯方向走。
“庄复凯!”颜雪在后面开口喊他的名字。
庄复凯听到有人叫自己,似乎有些吃惊,等他站定下来一扭头看见是康戈和颜雪,脸色顿时就发生了些许的改变,不过基本上人还是极力的维持着平静的。
“你们有事?”他面无表情的问。
“有点事,想跟你确认一些事。”康戈凑近了一点,“你有腹泻的毛病吧?”
庄复凯眼神闪动了一下:“这跟你们没有关系吧?警察连这种问题也管么?”
“单纯的肠胃比较敏感的话,我们当然是不管的了!不过现在我们好奇的是,作为一个肠胃似乎不太好,经常要去买止泻药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边腹泻吃止泻药,一边又拐弯抹角的买了那么多会引起腹泻的草药,你这图的什么啊?”
本来庄复凯还算是比较淡定,至少也算是装得比较淡定,听到康戈的这番话之后,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两眼微微垂着眼皮,像是打算对康戈来个充耳不闻似的。
然后就在颜雪琢磨要不要说点什么来进一步冲击一下庄复凯的心理防线,庄复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张惨白的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康戈,却又好像没有在看康戈,而是把康戈变成了一尊透明的玻璃雕塑,他此时此刻正透过这一尊透明雕塑看过去,看向不知道什么方向,空洞洞的,失去了焦点。
颜雪看他这个状态着实有点怪异,正准备插个话,帮助庄复凯回过神来,却见他整个人先是硬邦邦的打了个晃,像一截没有什么生机的木头。
然后根本不给他们什么时间去反应,庄复凯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了过去,要不是康戈眼疾手快的一个箭步上前托了他一把,估计他那聪明的后脑勺就要重重砸在地上了。
人虽然说是被托住了,没有摔到,但庄复凯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变得更加严重。
他开始抽搐起来,剧烈地抽搐着,两只手在身侧蜷成了爪子一样的形状,两腿绷直,牙关紧咬,翻着白眼,很快嘴角还溢出了些许的白沫。
“他这情况不太对,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康戈见状,当机立断的拿出电话来,示意了颜雪帮忙打电话约救护车,顺便也维护一下现场秩序。
颜雪连忙联系急救中心,打完电话回来,康戈已经简单处理了一下,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庄复凯身下,把他的头转向一侧,避免呕吐物吸入气管造成窒息的危险。
庄复凯的突然抽搐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颜雪不得不在一旁疏散围观的学生,避免他们把旁边围得水泄不通,再加剧了庄复凯的不良反应。
很快急救人员就赶到了,在进行了初步的处理之后,他们将庄复凯安置在担架车上,推上救护车,康戈和颜雪开车紧随其后,到了医院等着庄复凯恢复过来。
经过医院的检查,庄复凯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认为他应该是先天就有这种身体问题,遇到比较大的精神刺激,或者高度紧张的时候就会发作。
等到庄复凯终于苏醒过来,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康戈和颜雪,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颜雪看他好像随时又要昏过去似的,叹了一口气,开口对他说,“现在你是在医院里面,所以生命安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反反复复这么抽搐昏迷,你肯定身体上会比较受罪,我们倒是可以等。”
可能是这一副耗到底的架势一下子把庄复凯给镇住了,他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居然真的比之前镇定下来一点,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神情。
“对不起……我错了!”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开始筛糠一样的抖了起来,仿佛有人从他的衣襟口倒了一袋子冰块进去似的,“我现在很后悔,我知道错了,但是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本来也不应该、不可能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我真的没有想到,要是知道会变成这样,就算是你们借我两个胆子,我也绝对不敢,我跟他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你先别着急认罪,先把话给说清楚。”康戈抬手示意他不要激动。
“你们都已经找到我了,这些事情还用我来说么?”庄复凯面如死灰的躺在那里,看上去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是真的很后悔,从徐文瑞回家住之后就觉得后悔了,但是那时候什么都晚了,这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我也不能吧时间倒回去重来一遍。”
“我们来找你当然是有原因的,但是有些话你说和我们说,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好歹也是个要争取保研的人,我这么说你不会不明白吧?”康戈带有引导意味地问,“想一想你的人生,想一想你的大好前程,你就不想再挣扎挣扎?”
“我明白!我争取主动!”庄复凯原本黯淡的双眼因为康戈的话一瞬间又被点燃,重新亮了起来,看得出他对于“保研”这件事是真的十分看重,他努力从病床上坐起来,两手攥紧被单,“那……我能要求换一个地方谈么?这里……人太多了。”
急诊室的观察区确实也很嘈杂,颜雪和康戈当然都不介意换一个地方,顾虑只有一个——
“你不会离开医院又一激动就抽搐,口吐白沫吧?”颜雪不放心地问。
“应该不会。”庄复凯一脸丧气地摇摇头,“我以前有这样的毛病,这都好几年没有犯过了,我以为没事了呢,没想到今天实在是太慌了,又犯了病。”
“行,那走吧,大不了再送你回来一次!”康戈倒是看得开。
离开医院之后,二人开车把庄复凯载到了公安局,本以为他看到目的地的时候会出现情绪波动,而真的到了公安局门口的时候,颜雪发现庄复凯除了面色青灰外,整体倒还算镇定。
“不错,这不是挺镇定的么。”上楼之后,康戈给庄复凯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来。
庄复凯有些惶惑的接过水杯,看了看周围办公室的环境,迟疑了一下才坐下。
“我以为……你们会把我带到那种小屋子里头,然后有个椅子,我坐在那里你们一边问我一边做记录什么的,电视里头不是都那么演的么。”庄复凯嘟嘟囔囔地犯嘀咕。
“那倒未必,咱们在这儿聊就行,要是你觉得有必要到审讯室里去,去那种环境会让你觉得更放松,那我们也不介意。”康戈一脸无所谓。
“不用不用,我不想去那种地方!”庄复凯立刻表示反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抓着椅面,就好像生怕康戈把自己生生拉起来拖到审讯室里去一样,“在办公室里挺好。”
“行,那你先喝点水,缓口气儿,然后咱们再聊。”康戈把另外两杯水递给颜雪一杯,剩下一杯自己一饮而尽,“我们放出去找你,然后又碰到你抽搐,送你去医院,也折腾得挺辛苦,咱们都歇一歇,你也平静一下情绪,一会儿咱们好好沟通。”
庄复凯默默喝水,一直沉默着,起初能够明显看到他在调整情绪,等到后来几乎看不出有刻意调整情绪的迹象,似乎真的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你调整好了?”颜雪看出庄复凯虽说依旧拘谨,但是状态和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庄复凯抿嘴犹豫了一下,点了头:“嗯,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我觉得自己之前是因为一直良心不安,所以有些心慌意乱,上次你们找我之后,我就已经挺紧张了,今天突然看到你们,就一下子脑袋一片空白,彻底慌了,没有什么理智。
刚才一路上我就在想,这件事就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我能解释清楚,那就跟我没有关系,我的生活还照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我说不清楚,那真的就背了这个黑锅,我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我是自己有错在先,就算我再抽一次,该怎么处理你们也还是会照常处理我的。
那横竖都是这样,与其自己先慌了乱了,倒不如干脆打起精神来,跟你们好好的把这件事情说说清楚,给自己争取一个相对积极一些的结果。”
“哟,反口了?你这调整心态的能力还挺不错的!”康戈笑了,完全不介意庄复凯态度上的变化,“行啊,那你说说吧,你都对徐文瑞做了什么。”
庄复凯揉搓着纸杯,幸亏里面已经没有水了,纸杯被他揉得已经变了形:“我之前确实是买了草药,那个草药是我老家那边比较常见的东西,而且也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
我们老家那边是用这种东西来治疗便秘的,我不知道算不算是科学的药方,至少也是有很多年历史的民间配方吧,里面没有任何能害死人的东西,只不过就是效果比较厉害,所以一般不是特别严重的,老人不让随便用,而且用的话,也只用一点点来煮水喝就行了。
我承认,我确实是托人买了那个草药,因为这边的中药房买不到。
我也承认,我确实是超量了,我用煎药的那种办法,把本来应该泡着喝的水给煮得非常非常浓,所以可能就不是单纯的方便上厕所,但就算是这样,那也顶多是多跑几次厕所的程度,不可能更严重了。
我也怕有问题,所以之前我拿自己试过,跑了一夜的厕所,除了拉得有点脚软之外,真的什么别的反应都没有,我这才用在徐文瑞身上的,怎么可能到他那里就出人命了呢!”
“你还用在自己身上了?”颜雪对他的说辞持怀疑态度,“就只是为了怕徐文瑞会出事么?你是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试用的?在偷偷放在徐文瑞的饮水机里之前?”
被颜雪说到了点子上,庄复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平复了一下忽然急促的呼吸,舔了舔嘴唇,在短时间的纠结之后,开口说:“你们连我是放在徐文瑞的小饮水机里面都知道了?我确实是在那之前先用在自己身上的。
因为……我怕浓度大了有问题确实也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觉得如果我在他之前就先坏过肚子,轮到他的时候,哪怕时间长一点,他也不会怀疑是别的原因,十有八九会觉得是学校里面食堂的食物不够卫生之类的原因导致的,这样我就安全了。”
康戈听了他的话,在一旁笑了笑:“别说,你这个把自己给摘出去的办法还挺聪明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一边故意把从老师那里听来的徐文瑞死讯告诉大嘴巴的许昊,让他把消息散播出去,想要在学校里面制造出一点舆论上的混乱,让我们的调查方向以及能接收到的信息变得混乱,也是希望能够转移我们的视线,把自己的嫌疑淡化掉吧?
既然你都在自己身上尝试过,认为百分之百安全,不会危害到生命,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担忧,还要这么费心思去放烟雾弹呢?被我们问到的时候,直接说清楚不就好了!”
“因为我不想保研的事情受影响。”庄复凯微微低下头,“我怕被你们怀疑,抓我接受调查,就算我能说清,名声也受影响,万一牵扯到保研的考核,我冒不起那样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