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自有朝廷的体面,侯爷自然也有侯爷的矜持,李岳的做派确实不像是个侯爷。
遍观大煌王朝现存的十三个国公、郡公,二十三个郡侯,十五个县伯,要不是统帅兵马坐镇一方,要不就是深宅美眷、锦衣玉食,绝无一人会如李岳这般,跟着一帮太监一起搬砖、扛沙子、拧灰浆桶、砌砖!
这哪里还有半分侯爷该有的体面?
李岳却浑然不在乎。
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入夜时分,方正化只留下了两个小太监看着西院便匆匆地告辞走了,李岳却依旧在院子里忙碌着。
“侯爷……”
两个被留在西院小太监在隔壁房间收拾好床铺后便过来了,见状都有些不忍了,“其实,您不需要这么急的……”
“没事的!”
李岳动作不停,笑容洒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多做一些是一些!”
搞到最后,两个小太监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忙活了。
等到沈妙音来叫李岳吃饭时,看到他那一身一脸的汗渍泥污,不禁眼圈一红,差点没哭出来。
这可是侯爷啊!
小丫头连忙跑去打了热水,仔细地伺候李岳洗了手脸,又要去给他找衣服,却被李岳阻止了,“吃完饭还要干!”
“侯爷……”
小丫头顿时就急了,“晚上天冷……要不然,奴婢们去帮你干吧?”
“你这丫头,”
李岳摇头苦笑,“要是谁都能帮我干,我不早让朱三哥他们进去帮忙了?”
其实,这活儿也不难,怪就只怪他当初和小皇帝提了“保密”这两个字,如今,那西院有小皇帝派的太监守着,朱老三他们本来能帮忙的也帮不成了。
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饭,李岳进西院忙去了。
“这么快就吃完了?”
碗碟筷子收进了后厨,铁心兰不禁讶然,“难道今晚的饭菜不合侯爷胃口?”
“吃完了,”
丁月娥摇头苦笑,“只是,侯爷还要去西院忙,所以,吃得很快!”
“呃……”
铁心兰愕然,“他这是把自己当长工使啊!”
其实,很多地主家的长工都没使得这么狠!
一直忙到二更天的钟声响起,李岳这才停了下来,九点了!
“侯爷……”
李岳出了西院径直回了前院,可是,刚到门廊下,薛涛便端着一盆热水从后面追了上来,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同样端着铜盆的小姑娘。
显然,她们一直在等着李岳。
让两个小姑娘伺候李岳洗了手脸,薛涛又端着那盆还没有用过的热水跟着李岳进了卧室,李岳知道,这丫头照例要伺候他洗脚呢!
这奢靡的生活啊,太万恶了!
李岳心情复杂地腹诽了一句,只得任她跟着,一进卧室,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已经躺着一个小丫头了,正是沈妙音。
不用问,这丫头在替他暖床!
又是暖床……万恶!万恶啊!
不过,沈妙音这丫头显然比红袖更敬业一些,并未睡着,见李岳进来,连忙利落地收拾好衣服,下了床,红着小脸站到了一旁。
“侯爷,”
薛涛一边伺候着李岳洗脚,一边好奇地问了句,“那西院究竟要做什么呢?为何公公们不让我们进去帮忙?”
她在宫里呆了三年多,自然明白好奇心可能会害死人,只是觉得眼前这位侯爷着实和善,这才忍不住好奇开了口。
“很快你就知道了,”
李岳微微一笑,“你就当他们不存在就好,如果实在没什么可忙的,就给自己多做几身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过年嘛!”
可能他也有男人的通病,在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面前不想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
“嗯,”
薛涛没有再问,只是突然压低了嗓子,“那个……听锦孥说,心兰姑娘好像有些奇怪呢!”
“呃……”
李岳微微一怔,皱起了眉头,“怎么就奇怪了?”
察觉到李岳的不悦,薛涛不禁双手一僵,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起来,“下午的时候,她听锦孥说您要改建西院,当时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是这事啊!”
李岳眉头舒展,笑容绽放,“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任谁听说那么雅致的一座院子要改建,也会觉得我这是有钱没地方花吧!”
说着,李岳轻轻地移开了话题,“心兰姑娘一个人要负责这么多人的伙食也不容易,你们多帮帮她。”
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李岳可不想一群小姑娘勾心斗角。
“是!”
薛涛这才神色一松,连忙答应了。
伺候李岳洗完脚,薛涛却没有立即离开,少一犹豫,红着脸开了口,“侯爷……天儿冷,让妙音……给你侍寝吧!”
“不用!”
李岳只觉老脸一热,连忙摆手,“我一个人睡惯了,不怕冷的……”
万恶!太万恶了啊,真他娘的……幸福得让人受不了都!
“是!”
薛涛和沈妙音连忙躬身施了个礼,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些失望。
望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得外间的房门“吱呀”被合上,李岳突然抬起手,“啪”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苦笑喃喃,“龟儿的,在瞎想啥呢?这么多姑娘,你要是敢招惹一个,其他的都得涌上来!”
面对一个个如花似玉、任君采劼的美人儿,要说没有动心,那他李岳就不是真男人了,只是,他也明白,一份情便是一份债……
更何况,我已经先欠下了红袖的债?
李岳强压下心中的躁动,躺倒床上,不多时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今天,着实有些累了。
“嘭……”
不知过了多久,李岳猛地被一声闷响惊醒了,随即便听到了风声和窗页拍打墙壁的声响,“呼呼呼呼……啪啪啪啪……”
还来?
听到这熟悉的响动,李岳知道多半又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姑娘又来了,也懒得去理会她。
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更何况,那只是个装神弄鬼爱撬窗户的小姑娘?
李岳依旧躺在床上,动都懒得动弹一下,过了一阵子,那窗户却又“吱呀”一声被合上了。
下丫头片子!
李岳的嘴角微微一翘,泛起了笑意。
随后一觉睡到了晨钟响,起床之后练了练拳,也不等方正化他们过来,便又去西院忙碌了。
接下来,李岳便整日里都跟方正化等一帮太监在西院忙碌着,家中的年货自有朱老三去采购,其他的事也有薛涛等女和一干雇工打理,倒也井井有条,只是,每晚回去都会看到暖床的小丫头沈妙音,那种想吃却不敢吃的心情让他很是煎熬。
或许是知道自己吓不到李岳了,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姑娘再没出现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西院的实验室很快便建好了,煤炭、兵仗局赶制的各种零部件也陆续地运了进去……而新年也越来越近,天儿也越来越冷了。
腊月二十九的这天夜里,一场大雪突如其来,将整个北平城笼罩在了其中。
实验室慢慢地走上了正轨,李岳反倒不那么忙了,加之要把蒸汽机的制造技术交给方正化等一干兵仗局的太监,所以,他晚上也就不会再去西院加班了。
院外大雪纷飞,李岳独自站在暖阁的窗前,望着纷飞的雪花,心中萦绕着一丝丝挥之不去的惆怅。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那个在雪夜里与自己相拥而眠的小丫头?
也不知道石碣村又下雪了没有,在雪夜里,她有没有想起我呢?
石碣村没有下雪,李家老宅的客厅里灯火通明,仙桌上摆着几本账册,忠叔与红袖相对而坐。
“啪……啪……啪啪……”
忠叔低头扒拉着算盘珠子,一脸的专注,红袖捧着本账册在仔细地看着。
“红袖,”
良久,忠叔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冲红袖呵呵一笑,“账总出来了,今年峙岳商号的收入一共是两万三千一百二十四两,刨除所有开销,红利还有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两……只是,去延安府建厂的预算还做不出来啊……”
“没事的!”
红袖放下账册冲忠叔微微一笑,“少爷交代了,那是明年的开销!今年的红利就按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两算!”
说着,红袖少一沉吟,“按照少爷的意思,拿出两成分给大家,应该是两千七百五十两吧?你明天一早就带人来取。”
峙岳商号挣的银子都是她在保管,只是,银子都被她放进了书房的密室里,不能让人直接过去搬,得趁夜搬到西厢房才能让人来取。
“对……”
忠叔连忙在算盘上一扒拉,有些惊讶地望向了红袖,“红袖,你咋算出来的?”
“我用的算数!”
红袖粲然一笑,“是少爷教我的呢!”
说着,红袖突然神色一黯,“京城比咱们石碣村还要冷呢,也不知道少爷在那边咋样……”
有人伺候他洗脚吗?有人给他暖被窝吗?
“是啊!”
忠叔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走了快半个月了,怎么连封信都没有呢?”
少爷一手建起了峙岳商号,到了该分银子的时候却不在了,也不知道他带去京城的银子够不够用呢。
此时,李岳也去卧室去了金银来,正在给薛涛他们和朱老三以及五个帮工封红包。
李岳手头的银子确实不多了,不过带来的金锭都没有花,当时给王体乾塞的那三个金锭还是小皇帝赐给他的。
五个帮工一人一锭五两的银子,其余人都是一个五两的小金锭,虽然都是府里的人,但是也得分个亲疏远近才好。
“侯爷,”
李岳还没把红包封完,沈妙音便走进了暖阁,“饭菜都已经送来了。”
“好!”
李岳呵呵一笑,朝沈妙音招了招手,“来,帮我封下红包!记住,银锭是给五个雇工的,金锭是给你们的,千万不要弄混了!”
沈妙音说是贴身伺候李岳,其实也就是干些端茶递水通禀消息的活儿,当然还有暖床,吃饭依旧还是由丁月娥和曹锦孥在伺候。
“是!”
听说李岳让自己帮他封红包,沈妙音连忙高兴地应了。
依旧是一边吃着饭,一边和丁月娥、曹锦孥闲聊着,至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李岳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吃完饭,李岳将沈妙音封好的红包都收了起来,在暖阁里烤了阵火便去了卧房,被窝已然被沈妙音捂暖了。
只是,薛涛伺候完李岳洗脚后,两个小姑娘便告退了,这让李岳有些失望。
这大冷的雪夜,薛涛你咋就不问问我要不要人陪着睡呢?
可是,人家分明早就问过了啊……
独自躺在床上,李岳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了。
龟儿的,谁叫你这么矫情呢?
最后,李岳自嘲地笑了笑,裹紧了锦被,闭上了眼。
“当啷……当啷……”
当晨钟敲响时,已经是大年三十的早晨了。
“侯爷,过年好!”
李岳刚下床,沈妙音便推门进来了,一张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却笑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昨晚的红包可是她亲手封的呢!
“过年好!”
李岳开怀一笑,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沈妙音。
这么多年,终于不用一个人过春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