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一役后近百年,汉人沦为下等人,正统文化被蒙人奴役,文人风骨荡然无存。
大煌初立,文人依旧式微,罕有风骨见著之文人,直到成祖夺嫡成功建文帝自焚之后,缑城先生方文正拒降成祖而慷慨赴死才重塑了神州文人的风骨!
此后,文人风骨渐盛,敢谏敢死之士层出不穷,在他们眼中,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皇帝错了也得逼皇帝改!
自成祖至当今皇上,历经百余年十三帝,鲜有未挨骂的皇帝。
小皇帝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文人的风骨就是大煌王朝的风骨,所以,听到御史台有人在折子上骂自己,他不怒反喜。
“皇上仁厚。”
看到小皇帝不怒反喜,魏忠贤连忙满脸堆笑地拍了记马屁,却话锋一转,“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的御史越发地口无遮拦了……”
这些年,他可没少被那帮御史骂,怎能不借机解解心头之恨?
“大裆,”
小皇帝却笑着摆了摆手,“年节将近,不如就拖一拖吧,让大家都安安生生地过个年!”
“遵旨……”
魏忠贤只得不甘地应了,却又犹豫着问了一句,“皇上,既如此,为何当时不让奴婢下令禁口呢?”
当时,魏忠贤本来都准备下令让在场的宫女、太监禁口了,如此一来,宫外的人就不会知道小皇帝被李岳带着飞上天去的事,也就不会有这些参李岳骂小皇帝的折子了,可是,小皇帝却阻止了他。
“为何要禁口?”
小皇帝笑呵呵地望着魏忠贤,“大裆也觉得朕做错了?”
“不敢!”
魏忠贤连忙躬身低头,“只是,如此一来,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大裆啊,”
小皇帝又低下头去端详起了那尊江山社稷亭木雕,语气平和,“并非所有的麻烦都是坏事。”
说着,小皇帝突然话锋一转,“最近核算账目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还有,如果那个苛锐也递了折子上来,就送到御书房来。”
“是!”
魏忠贤连忙一躬身,退出了御书房,心底却有些惊讶,这个苛锐怕是要走大运了!
“王体乾,”
魏忠贤刚走不久,小皇帝突然抬起头来,朝门外叫了一声。
“奴婢在!”
王体乾连忙从门外走了进来,朝小皇帝一躬身,“皇上有何吩咐?”
“去,”
小皇帝展颜一笑,“再挑四名……不,再挑八名宫女,明天一早给李岳送到府上去。”
呵呵,既然你不缺银子,那就多替朕分担一些吧!
“皇上……”
王体乾明显怔了怔,有些犹豫,“先前已经送了八名……”
“无妨!”
小皇帝呵呵一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李岳还敢撵回来不成?再说了,偌大一座侯府,怎能让它冷冷清清?”
“是!”
王体乾只得硬着头皮应了,心下却对李岳生出了些同情。
天启元年,当今刚登基便遵旧例下令各地选送“淑女”,不成想,各州府一下子就选了五千多名十三岁到十九岁的少女送进了京城,虽然经过内廷层层筛选,最终依旧有千余名被送进了宫。
这可是一千多名正值妙龄的少女啊!
太苛刻了吧于心不忍,可是,太优待了吧又是好大一笔开销……今年也灾荒不断,国库着实空虚,小皇帝对此很是头疼。
所以,他逮着机会就把宫女往大臣家里送,只是,这一送就连着送了两次总共十六名到峙岳侯府……峙岳侯该头疼了吧!
对于此事,李岳着实很有些头疼。
小皇帝不仅大方地赐给了他一座位于贡院附近大得让人眼晕的宅子和金百两、锦缎百匹,还很贴心地送来了一车米面肉蛋菜蔬和一车柴薪木炭灯盏,可是,为何送来的还有八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呢?
难道又在考验我?
李岳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要送就送几个太监也行,弄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过来能干什么?
再说了,她们既然进了宫,那就是你的女人了,你往我这里送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老子可是连个指头都不敢动啊,重活脏活累活也不敢指使她们做……你这不是成心折腾人吗?
还好,打了半辈子光棍儿的朱老三还有颗怜香惜玉的心,打水、洒扫……重活脏活累活都抢着做,当一更天的鼓声响彻北平城时,总算在这栋已经荒废了不知几年还是几十年的宅子里收拾出了几个房间暂时安顿了下来。
可是,谁来做晚饭?
就朱老三那厨艺,弄点饭菜也就能把他自己的肚子填饱,而那八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厨房里忙得一团糟,差点没把房子给点了……
最后,李岳只得亲自进下厨房,天可怜见,他好歹也是个侯爷啊,竟然被逼到了要亲自下厨房的地步。
偌大一座侯府竟要堂堂的峙岳侯亲自下厨房,这事如果传出去,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朱三哥,”
吃罢饭,李岳把朱老三带进了自己的卧室,一脸苦色地吩咐着,“明天一早,你就去给我找仆役,挑水的、做饭的、看门的、护院的……”
“侯爷,”
不待李岳说完,朱老三便已忍俊不禁,“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何管事问问,该找回的一个也少不了。”
“那就好,”
李岳暗自松了口气,“好了,早点回去睡吧。”
朱老三就住在大门门房里,可以顺便看看门。
“对对,”
闻言,朱老三咧嘴而笑,那笑容前所未有地透着一丝暧昧,“侯爷也早点睡……这几天事情还多呢,您可得悠着点儿。”
“呃……”
李岳微微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忍不住笑骂,“滚!”
“是!是……”
朱老三嘿嘿一笑,“小人就不打搅侯爷的好事了!”
说罢,也不待李岳发飙,朱老三便一转身,小跑着溜了。
望着朱老三的背影,李岳不禁摇头苦笑。
这朱老三,以前多老实的一个人啊,怎么就飘了?
“侯爷……”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端着一盆水身姿款款地走了进来,笑容甜美,“夜深了,奴婢先伺候您洗脚吧!”
“不……不用了!”
李岳一惊,连忙伸手就去接小姑娘手里的铜盆,“我自己来就好……”
“侯爷,”
李岳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突然神色一黯,红了眼眶,“您就这么嫌弃奴婢吗?”
“呃……”
李岳一怔,连忙陪笑,“怎么会呢?姑娘天生丽质……”
“侯爷抬举奴婢了。”
小姑娘却更伤心了,两行清泪已然溢出了眼眶,“奴婢进宫三年,皇上都没拿正眼瞧过奴婢……管事的公公也从来没给过奴婢好脸色看……奴婢总是笨手笨脚的,除了端茶递水什么都不会做,连饭都做不来……”
小姑娘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泪水就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没事,没事。”
见状,李岳顿时就有些慌了,连忙柔声安慰着,“不会咱可以学嘛,你还这么年轻,学什么都很快的!”
说着,李岳又觉得这画风好似有些不对,连忙神色一整,“你放心,既然皇上让你们跟了本侯,本侯就不会亏待你们,先安心住下,本侯会尽快给你们安排好合适的差事。”
管他娘的小皇帝咋想的,既然他把这些宫女赐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人了,我不能屈了她们!
“多谢侯爷!”
闻言,小姑娘连忙止住了泪水,双膝一屈,就那么端着铜盆朝李岳行了个礼,强笑着,“我等自从进了宫之后便成了那无根的浮萍,如今跟了侯爷,自然任凭侯爷做主!”
“那个……”
见小姑娘说得凄惨,李岳不禁有些无语。
不是应该有很多漂亮女人抢着进宫吗?进了宫就可以攀龙附凤了啊!
这小姑娘怎么说得好似被选进宫有多凄惨似的?
“侯爷,您坐。”
见李岳半晌也没有下文,小姑娘只得勉强一笑,“奴婢这就伺候你洗脚,侯爷刚安顿下来想是辛劳了,洗完脚就可以早些歇息。”
“好!”
这次,李岳没有拒绝,大咧咧地坐到了床上,就要脱鞋。
“侯爷,”
小姑娘连忙把铜盆轻轻地放到了一旁,上前一步跪到了李岳面前,一双纤纤玉手就伸向了李岳的鞋,“让奴婢来吧!”
“哦,”
李岳只得由她,心中却有些唏嘘,看着小姑娘这副谦卑的样子,想来在宫里的这段日子确实过得不怎么好啊!
也是,皇宫就一个天子,却聚聚了从各地千挑万选出来的万千美人儿,怎么可能人人都有机会攀龙附凤呢?只怕大多数女子都会被当成杂役使唤吧!
“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脱着鞋的小姑娘,李岳心中不禁生出了些怜悯,便柔声地问了起来,“入宫以前家住何处?”
“回侯爷的话,”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答着,“奴婢名叫薛涛,家在延安府。”
“哦,”
李岳暗自一咬牙,“想回家吗?”
既然小皇帝把这些女子赐给了我,我应该就放她们回家的权力吧?
“侯爷……”
谁知薛涛却突然浑身一僵,连忙俯首拜了下去,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呃……”
李岳一怔,有些疑惑,“你不想家人吗?还是……你怕朝廷会因此问罪于你?”
李岳着实有些疑惑,因为他真不知道把皇帝赐的宫女放走合不合符朝廷法度。
“呃……”
闻言,薛涛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才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李岳,已是泪水涟涟了,“自入宫之日起,奴婢便是皇上的家奴了,若没有皇上的恩赦,这辈子也不能再回原籍,而且……奴婢家中父母早已不在,兄长也成家了,即便皇上让奴婢回家,奴婢也已无家可回……”
说着,薛涛又俯首拜了下去,声音凄切,“求侯爷收留!”
“那个……”
李岳恍然,连忙安慰,“我的意思是,你们如果有谁愿意回家,我就可以想办法让你们回家。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过……放心吧,只要你们不想走,我就不会赶你们走……”
面对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李岳着实耍不起侯爷的威风。
夜已深,李岳躺在红木大床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心中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是越发地想念红袖、想念那些在石碣村和她相拥而眠的夜晚了。
与此同时,后院一间厢房里,两个小姑娘挤在一张床上,正在小声嘀咕着。
“薛涛姐姐,侯爷就没有留你侍寝的意思?”
“嗯……”
“也是,他是圣眷正隆的侯爷呢,又怎会看得上我们?”
“应该是看不上的吧!”
“那你说他会怎么安排我们?会不会到最后还是要把我们赶走?毕竟,我们连饭都不会做……”
“不会吧?他可是堂堂的侯爷,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哼,我听小安子说当官的都是满口胡话,而且官越大越喜欢骗人!”
“哦……”
夜色如墨,寒意弥漫,偌大一座侯府冷冷清清,人无眠,各有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