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徐徐,半月皎白,长庚西耀,小薛骑车带着林瞳,慢慢地跟在张宏阳几人身后。那几个人也是疲惫不堪,车子起得悠悠慢,红色的球衣更是湿淋淋的贴在背上。
“你们每天还有力气打球,还打得这么凶吗?”林瞳一边吃着雪糕一边说。
“年轻人干了一天机械化的枯燥工作,总要发泄一下情绪。你还不理解有钱,摸不着,看见,不能花的郁闷呐。”
“说的老气横秋的,你也郁闷吗?”林瞳用手指戳了戳小薛的背。
“我很高兴呀。美人在侧,狗友在前,前襟豪情,襦背软旖,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哼,”林瞳拧了小薛软腰一把,却借势搂住了小薛的腰,手放在了坚实的腹肌上。
小薛愣了一下,不过没动声色,脚下却蹬的用了些力,离得前面几人却是近了一些。就听几人在相互抱怨谁谁乱抛球,谁谁球运丢,谁谁接不好,说的不亦乐乎,宛如街市买卖一样交锋激烈,不觉莞尔。前些时日话不甚多的张睿此刻也是王婆般碎嘴,不停的说技术动作,已然融入了这个小圈子。
“那个杨珂怎么没来?”林瞳发现就她一个女生,不禁有些无类之忧。
“可能离家有点太远了,家里不太放心。”小薛小声说,“今天你和你爸说了吗?”
“我爸要到县里了,这两天正和别人交接工作,好几天都没回家了。”林瞳小声说。
“那个县呀?”小薛问道。
“就咱们K县,我们不用搬家。”林瞳回应。
“附郭县令呀,不好当呀。”小薛有些侃调。
“还不是你弄得那个龙虾,我爸和张叔刚在家里吃了龙虾,结果没过两天就遍街开花,他不赶紧扯帆借东风,晚了就没他的官当了。”林瞳也侃调自己老爸。
“这是她女儿带给他的礼物,不抓住了,林叔不是对不住她女儿的一番心意吗。”小薛继续侃调。
然后,就是另一侧的软肉遭罪。
“什么时候上任呀?”小薛不再造次。
“大概开完人大以后,我爸的年龄也不小了,外放的机会一直被咱们的书记压着,让老爸给他梳理市里的关系,这次老爸是决心要到基层好好干一下了,以后你要面对可是衙内了,要老实一点知道不。”林瞳掂着软肉说道。
“好的,衙内大人,我为您马首是瞻。”小薛立刻服帖。
“嗯~”小薛还是逃不脱小手的惩罚。
“不要胡言乱语。”林瞳不是三岁小孩,听不懂话外之音。
“是,我一定诚实积极对待林衙内,坚决履职在生活和学习上照顾,帮助林衙内的义务。”小薛很官样的说。
“哼~”林瞳也是拿小薛没办法了,揉了揉他的软肉。
即使众人骑得再慢,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电影院的烧烤广场已经近在眼前。不过此时的街道已然有明显的改观,街口人行道的树木被清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矮铁柱和铁链规划的自行车停车位,自行车都被自家主人用大锁与铁链连在一起。中间空出多条小道通往广场。
几人在红袖章的吆喝下把自行车扎在几个空位里,随着人流进入广场,来到熟悉的老陈烤摊。七点钟的烤摊人挤人,连楼上的位子都没有了,几人只能有些尴尬的坐在用来等待的小板凳上,吃雪糕。
这时就见一群人推推嚷嚷的从街口走过来,打头的年轻孩穿着花衬衫,梳着大背头,嘴里还咬着吃剩的冰棒棍,搂着一个穿短裙,盘头发的女孩,迈着八字步,懒散的走过来。
“么的,是那个熊货。”杨钧说。
正和林瞳小声说话的小薛这才抬头去看,原来是上次在电影院要去撞林瞳的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也眯眼望过来,嘴里的冰棒棍动了几下,在几人身上望一圈,最后居然多看了张睿两眼,然后胳膊用力扳过身边正在迈步的女孩,转到旁边的烧烤摊。他身后的七八个半大的男孩立刻冲到那个烤摊里的一个摆满空酒瓶的大摊位,对正在吃喝的人踢板凳,拍做桌子。
座位上有个高个站起来,提着一个空啤酒瓶要发作,店家已经跑过来,拉住了他,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高个用手指了指大背头,说了句:“小子你等着,今天我给这边程哥面子,别让老子在其他地方碰到你。”说吧,碰的一声,把酒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一群人站起来蹭着男孩们的身子走了。
背头用眼角有看了小薛等人一遍,然后胳膊卡着正用余光留恋小薛和张睿的女孩的脖子,鼻孔朝天走到桌子旁坐下。
小薛等人看的,真是胃都抽抽了。李克诚更是小声说:“么的,吊样!”
这时正在烤串的陈叔对自己爱人小声说了几句,老板娘立刻走到小薛等人面前说,楼上有空位了,让跟她上楼,众人立刻起身谢过李阿姨,跟着她往里而去。
这时背头扭头盯着小薛几人的背影一直看,直到那些身影消失在楼里,嘴才斜着撇着笑了一下,搂过也在偷瞄的女孩的脸,喯了一口,才笑出声来。
小薛几人跟着李姨走到楼顶,所见之处依然拥挤满座,紧跟着李姨走到一个高台边上,登上还没完全铺好木板的楼梯,来到整个广场最高的平台,感觉暑气顿消,楼上凉风徐徐,远山黑影穆穆,城市灯光星星点点,街道光影如龙,天地似乎一览无余,方才的许些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大家开始愉快地讨论吃些什么。
不过林瞳还是有些好奇,低声问小薛:“程哥是谁?”
“负责广场治安的联防队长,程振强,外号程愣子。那个背头和他哥是棉纺厂那边的混子,他叫郑锐,他哥叫郑强,开了个台球室叫唐朝,张宏阳他们去玩,被怼过,牵连了张睿,我们才认识了张睿。”
“这样的人都能开台球室,还有人敢去玩吗?”
“听说他哥哥在那边混的开,多少算个人物。”
“额?黑涩会吗?”林瞳有些皱眉。
“应该还没到那步吧,算个混混,他爸爸原本是棉纺厂的电工,一天晚上加班回去时,被车撞死了,就留下老婆和两个孩子,肇事车也没找到,厂里同情他们家的处境,给他妈安排了一个保管员的工作,答应小孩上完学也安排到厂里,不过两人学习不好,初中没毕业就不上了,厂里没法安排工作,就把厂子外面的一个门面低价租给他们家,所以才开了一个台球室。”小薛很是做了一下功课,到所里询问了知情人。
世上事事本无常,人海只是潮来往,郑氏兄弟的母亲,也是个性格泼辣,生性护短的人,没了丈夫也没改嫁,做个保管员却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职工,但教育子女却是溺爱不休。
大儿子郑强虽然也受宠,但是他爸还算知道是非,孩提时经常被教训。但是小儿子郑锐就没了管教,初中仗着哥哥在校外的狐朋狗友,在校内无法无天,敲诈勒索,调戏女孩,打同学打老师,结果被少管所修理了两个月,毕业考试也没及格,高中更是没影的事,只能跟着哥哥郑强厮混。
郑强初中毕业前,父亲身故,再也无心学业,跟舅舅到广东厮混了一年,回来跟母亲合计了一下,在厂里疏通了关系,开了这个台球室,聚起一帮玩伴,暗地里搞起了赌博摊子,不过赌的不大,地方上虽有耳闻,但是没人举报过,当地派出所就没精力去查。这些小薛都没和其他人说。毕竟现在这兄弟两除了有些蛮横,还没有什么犯罪的记录,现在严打的厉害,大混混都进了局子,这些小混混平时还是低调的。
就在小薛和林瞳说话间,烤串和龙虾就已经摆齐了,另几个人也把啤酒打开,分好。林瞳只分了瓶黄橙橙的汽水,伴随着李克诚说了句场面话:“谢谢薛老板请客!”大家共饮了一口,就开吃了起来。
很快就把串撸完了,开始慢慢的剥龙虾吃,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据说要军训,说到军训就要提到枪,这是男孩都喜欢的东西,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摸过枪,就是没有没怎么开过,说起来都很兴奋,什么黑星手枪,什么杠八一,说的头头是道。
而林瞳却同小薛讨论起真味食品厂的发展起来。作为即将上任的衙内,虽然林瞳对父亲突然积极的政治态度有些鄙夷,不过也关心自己父亲的发展前景,特别是居然关联到自己同桌的一个点子上的时候。而一个点子转化成一个新产业,一个新产业居然会直接推动一个新的政治局面,这和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很相近也很不同,一下勾起了林瞳身处官宦之家,耳熏目染之后的,社会政治的中二之魂。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薛只好在桌下悄悄拉过林瞳的小手,轻轻用手揉捏,林瞳立刻闭嘴,面色羞红。小薛才轻声开口说:“咱们回去好好讨论,现在先让这些酒鬼们好好喝酒。”林瞳这才发现众人都一边小声说话一边偷瞄这边。
林瞳刹时反应过来,立刻大方的笑了笑,然后用手里的汽水瓶在桌子上顿了顿,当大家都听声正望过来后,说:“来,我来祝你们这红火的事业,越来越旺。”
果然这些熊人立刻打了鸡血一样,吼吼起来,酒瓶撞的砰砰响,开始对瓶吹起来,小薛开始挨个和他们猜枚喝酒,场面顿时欢愉起来,不过直到酒局完毕后,林瞳的小手就没有离开小薛的手掌了。
当人影消索,路旁灯影肆意轻摇之时,林瞳已将螓首靠在小薛的宽宽的背上,自行车链轻微的声响,轻轻的和着她薇薇的清唱,再也没有什么中二的问题,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混混闹心。小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在这静夜晚风中不由自主的咚咚发声,感受缠在自己腰上的柔荑的轻柔微热,感受身后时大时小的软音柔语,时空宇宙一时如此之小,只余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