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液顺着洁白皓腕向下流淌,鲜明的对比之下,展露的却是几分诡异的妖艳,司空雪身躯轻颤,紧闭的双目之中,透过眼角洒落几点晶莹。她又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怕痛又怎么了?她就是怕痛,平日里磕磕碰碰,擦破皮都要难受半天,这一次自己拿刀割自己,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脑子不正常了都。
滴答滴答的血液,很快便滴了半碗,好在那碗还不算是很大,这半碗血,还不足以要了她的命。
“可……可以了吗。”
失了血,司空雪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确实是有了虚弱之象,毕竟她身材本就纤弱,这半碗血或许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却是有些难受了。只是她脸色苍白的真正原因,却不是失了血,而多半是心理作用,自己吓到了自己。
“可以了。”
好在掌柜的并非是想要司空雪的小命,见血漫过了碗底,便将那金疮药递了过去,示意她可以敷药止血。
司空雪自然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也不管该用多少,一整瓶便都抖了上去,白色状的药粉浸了血,很快也被染红,但好在它的止血效果也确实好,血液浸透药粉之后,便直接肉眼可见的减慢了流血的速度。
“那……大夫,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流了血,便算是交易成功,司空雪抖着嘴唇,忍着手臂上的痛,用那只完好的手拿起柜台上的中药,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
刘掌柜在身后唤了一声,叫住了要走的司空雪,等她转了头,便笑着解释道。
“不要误会,老夫并非是要反悔,只是有几句话想要告知姑娘,或许,你我还可以再做一次交易。”
“什……什么话?”
不管什么话,她当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回去救治杨戬,若非这刘掌柜的是个大夫,她才不想与他在这里废话。
“稍等片刻。”
刘掌柜笑了笑,转身去了药柜那边,几番摸索,最后抽出来两根黑乎乎的,似是干枯的草茎一样的东西。
“老夫虽不知道姑娘你想救的人的病情如何,但想来应该是病的不轻,你手中的药的确是治疗温病风寒之症,但却只是寻常之药,而老夫手中的这种,是昔年无意间发现的一种草药,对治疗温病之症有奇效,却是数量稀少,姑娘,你可愿再与老夫做一次交易?”
……
“她这是疯了吗?”
画面中的景象还未延顺下去,杨戬便已然恼怒的伸手去将之打乱,脸上余怒未消,似埋怨的骂道。
“那庸医奸商,明摆着就是要坑她,什么以发簪换药,什么以血换药,她是白痴吗?上了一次当还不长记性,居然还能再上第二次?”
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只觉得胸腔里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忽而升起,似澎湃的浪潮一般,压都压不住。
“不过些许治疗温病的草药罢了,行医问诊,此等疾病最是不值一提,她莫不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些吗?怎会这般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当?”
他虽然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但就司空雪的那支发簪而言,价钱绝对不止几钱碎银,别说一副药,就算十倍二十倍都不是问题,也就这笨丫头什么都不懂,被人三言两语的就骗了去,而且还对那家伙感恩戴德。这也就罢了,些许钱银,不过都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已,没了也就没了,可她却还能上第二次当,整什么以血换药,那血是能随便放的吗?换些珍贵之物也就罢了,换一堆破草药又算怎么回事?
“呃……上仙也莫要动怒。”
土地挥了挥手,将司空雪身体上空的景象消去,看到杨戬这般性情,他却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顺着劝慰两句。
“这姑娘为上仙取药,不惜抛却钱财乃至身体发肤,依小仙来看,倒算得上是有情有义,实乃情真意切,但不知上仙怒从何来呢?”
“要你管?”
杨戬回了头,恶狠狠的瞪了那土地一眼,厉声道,“你这老头儿,怎的废话这么多?我用得着你来提醒吗?用得着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吗?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干?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杨戬心中烦躁,便对外界的一切都生了厌恶,包括土地在内,尤其是在听到土地说的那几句话之后,心中的烦躁便越发的深了,乃至于头都开始有些疼了,不由得生了火气,冲着土地便是一阵训斥。
“这……是,那小仙就先告退了。”
土地心中委屈啊,之前叫我来的是你,让我帮忙的也是你,威胁我的也是你,如今我只是说两句安慰你的话,却又要被你一顿训斥,我是图什么呢我这是?
他心中憋屈,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无奈只能心中一叹,作揖躬了身,转身离开了此地。
“哼!”
杨戬冷哼一声,也不去回头看,烦躁的蹲了下来,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原本就有些脏乱的头发揉的更是让人不忍直视,但他却不管不顾,把脑袋靠在了身后,寺庙中间的台子上,呆呆的望着头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谧的氛围能够淡化心绪,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状态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但也有可能是已经过了半天,杨戬回了神,低下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司空雪,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目光,一直看着她。
大概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他突然动了一下,身子往前凑了凑,然后将司空雪的手腕抓在了手里,重新拉起了她的衣袖。
白昼的手腕,洁白的帕巾,触目惊心的“白里透红”,一如之前他看到的那样。而区别就在于刚才他没有解开去看,而这一次,他犹豫了一下,却选择了伸手去将帕巾解开,将那丝帕下面的伤口全然暴露了出来。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画面中那刘掌柜的话语,本身就暗示了一些东西,所以在解开之前,杨戬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但当他真正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到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足足四道伤口,每一道都有将近一指之长,虽说这长度也包括了两侧的红痕,真正破了皮肉的长度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但足足四道见肉的伤口排列在一处的时候,那场面,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抑制的揪心。
杨戬的手就保持着解开丝帕的姿势,足足几十个呼吸之后,他才如梦初醒,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丝帕轻轻放在了司空雪的臂弯处,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司空雪的另一只手抓在手里,同样的撩开衣袖……
嘶——!
又是一卷洁白的丝帕,同样的“雪中红梅”,除了颜色相对而言淡了三分之外,这只手臂的情状与另外一只真的是如出一辙。
杨戬眼皮子跳了跳,但他没说什么,用有些僵硬的手臂将那丝帕解下,同样的,露出伤口。
一道,两道,三道……
比起另外一只手臂,少了一道伤口,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那翻卷的皮肉,那被染红了的药粉,如同泥泞的红泥一般,堆积在伤口周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
如果说没有解开丝帕的手臂宛若一支完美无瑕的玉如意的话,那么这散落的几道伤口,就好像那玉如意上突然多了几道清晰可见的裂纹一般,本该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却因为这几道“裂纹”而变得几乎一文不值。
“白痴!”
杨戬阴沉着脸,这一次,他只看了一眼,便喘着粗气扭开了头,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他小小的心脏上面,让他连喘口气都几乎做不到。
手中的丝帕被他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却在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宛若一条条盘绕的蚯蚓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憋在肚子里,然后睁开眼睛,一言不发的将那两条丝帕重新捆在了司空雪的双臂上。
整个过程中,他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甚至更像是一个会动的石雕,一直到将两条丝帕恢复原样,然后他起了身,一瘸一拐的迈着自己的双腿,来到了庙门前,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门前的墙壁上,他才长长的将那一口气吐了出来,而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额头上竟然早已经是汗珠遍布。
一口气吐出来,好像全身的力气也随着这口气一起被吐了出来一样,身体顺着墙壁滑落,慢慢的坐到了地上,而他也不再起身,就这么靠着墙壁坐在那里,漫无目的的目光在庙门前的草地上随意的望着,不经意间,那应该是被司空雪用来熬药的破瓦罐便落入了他的目光当中。
杨戬双眼瞳孔微微一缩,便像是被那破罐子定了身形一样,目光死死的锁在了上面,一动不动的,宛若失了魂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