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说完杨不羡的事,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的虬髯大汉拦住了秦晓鸾她们。lnrg
看到这个面貌凶恶的陌生汉子,秦晓鸾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这应该就是剧本里的反派角色了吧。
秦晓鸾不认识,杨不羡却是认识的。当即上前拱手道:“程帮主有何指教?”
来人是天门拐子帮的帮主程程老黑。
拐子帮,是一种带黑道性质的民间行业性帮派组织,主要依靠运河沿岸各埠以运漕粮,以及占据码头收取来往船只保护费牟利。
和刁胜那种由极少数流氓恶霸所把持的地霸团伙有所区别的是,虽然都是涉黑团伙,但拐子帮主要成员都是社会底层的船夫和搬运。比如帮主程老黑,最初也只是码头上一个苦力。因此非常痛恨欺负贫苦老百姓的行为,若有人胆敢违反这一点,将会受到帮规严厉的责罚。
天门县境内河道纵横交错,县运河更是直接与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江想通,水运非常发达,因此天门拐子帮的势力非常大,上下帮众足有五百人之多。说是本地最大的帮派组织毫不为过。
杨不羡介绍了程老黑的身份之后,令秦晓鸾顿觉头疼不已。秦家班和拐子帮之间素无往来,今天这程老黑半路相拦,究竟是福是祸?
秦晓鸾认为和拐子帮没有来往,是因为她忘了一件事。
年前因为服装厂接到的活,都是落凤镇附近的一些舞狮舞龙队的服装。当时陈大娘和黄婶她们都在担心,年后厂里的姐妹就没事做了。
这事被于奇正知道后,就想办法四处去招揽生意。
也不知道怎么,这货东搞西搞就找到了拐子帮。
程老黑一听,这个东西倒是不错啊。一来,穿上统一的制服,拐子帮的声威壮了许多二来也算是给帮里兄弟发点福利,反正花钱也不多。
尽管对于奇正身上穿的那套制服很满意,不过反正也快过年了没什么事,程老黑还是决定去实地看一下。
去到落凤镇之后,看到秦家班的工人们确实穿的和于奇正都一样,在工地上摸爬滚打衣服也很耐穿,充分证明了质量确实好。
本来是来考察服装的,结果程老黑发现了另外一个让他非常不解的事。
秦家班的营造工匠,看上去和他之前所见到的工匠都不一样。但怎么个不一样,他又一下说不上来。
后来,于奇正又带他去参观了服装厂。
在服装厂女工身上,那种“不一样”的感受更加强烈了。
经过认真仔细的观察,程老黑终于发现区别在哪里了。秦家班无论是营造队,还是服装厂的工人,脸上都有一种他之前没有见过的光泽。那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是叫“幸福”。
只有活在幸福中的人,才会有这种光泽。
可是程老黑总觉得,似乎除了幸福之外,还有点什么自己说不上来的东西。
他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觉得自己非得把这个事搞清楚不可,于是就又在落凤镇玩了两天。
这两天中,他和一些秦家班的工人有了一些交流,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除了劳有所获之外,秦家班的所有人都有着希望。他们都坚信在秦晓鸾的带领下,日子会越过越好。还有,秦家班的所有人真的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在一起,团结一致做好事情。
幸福、希望、爱,这是多么美好的词语,在这么一个边远小镇的“草台班子”中荡漾着。
回到天门县之后,就出了一件事。
下面的兄弟在上游处和另外一个码头上的人干起来了,把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当然,自身也不可能没什么损失,有个兄弟在这次的械斗中被打残了。
对于程老黑来说,这本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拐子帮什么时候少了这种争斗啊?别说是残一个人,就是死两三个人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可这一次,当程老黑去看望那个兄弟的时候,心里的感触特别大。
尽管那个兄弟躺在病床上仍然是一副不失英雄气概的样子,但程老黑心里却感到一阵刺痛。
受伤的兄弟和秦家班的笑脸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程老黑陷入了痛苦之中。
对拐子帮来说,一个普通帮众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对这个帮众自己和他的家人来说,他就是所有。
为什么秦家班的人能那么幸福的生活而我程老黑的兄弟就得是这样?
这让程老黑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思索之中。
到了他这个份上,已经不需要自己去打打杀杀,也有足够的金钱和地位。可是,这难道真的就是他程老黑想要的吗?他还是当初那个立志“让苦哈哈不受欺负”的程老黑吗?
他决定再去落凤镇看一看。
这次他不会和任何人说话,免得被别人的观点所误导。
程老黑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既然这么想了,就立马会去做。他马上就动身,再次前往落凤镇。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这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好在落凤镇秦家班正好组织一起吃团年饭,在服装厂门口也没人计较是不是有人吃白食,程老黑就混了进去。
从吃团年饭,一直到春晚结束,程老黑都是缩在角落里的一桌冷眼旁观着。
这一次完全颠覆了他的固有认知。之前在程老黑的脑中,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么就是站在高处威风八面,要么就是沦落到底层任人践踏。
但是,秦家班的春晚彻底扭转了他的人生观。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人和人之间和平相处,大家每个人都非常平等。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只是做事时的分工不同。
尤其是当秦晓鸾和于奇正说出“纺织娘,有衣裳泥水匠,住新房”时,程老黑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热泪盈眶。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才是我想要的世界。程老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只能看到黑色和白色的色盲,突然一下子看到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从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让拐子帮的每个兄弟,都能过上这种生活。
再次回到天门县城之后,他就感到失望。当他把这个想法和帮里的几个骨干说了之后,遭到了一致的反对。
那些当初的苦哈哈,而现在已经成了既得利益者的香主堂主们,无不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中的潜台词是:老大你是不是疯了?
程老黑没疯,他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自己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天来找秦晓鸾,只有一个意思:他要加入秦家班。
程老黑说完之后,包括杨不羡在内的几人全部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许久之后,杨不羡才开口问道:“程帮主,可你帮里那些兄弟你打算怎么安排呢?”
程老黑爽朗地一笑:“天该亮会亮,该黑就会黑。没我程老黑,拐子帮照样转。我退位换个新帮主就成了。”
黄铁柱冒冒失失地插了一句话进来:“程帮主,不是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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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兴正浓的李经,并没有留意到于奇正的表情,而是继续讲了起来。
这次督造荆州城的任务,如果真能圆满完成的话,所能产生的深远意义远远不是荆州这么一座城池。
光是能在一年时间内建造出坚固城墙这一点,如果推广到全国所有军事要塞上,对这个庞大帝国的军事意义就是非比寻常了。
仅靠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朝堂之中那些质疑他能力的人统统闭嘴了。
李经没有明说,但于奇正已经想到了他不能说出来的话:京城!
很简单,一旦在李经手里完成了城池修缮的迭代技术,那么作为最核心的京城,肯定是要用上最先进的防御体系。
那么,京城也一定会按照荆州城的方式去修建和加固。
而这个工作,除了李经外无人可做。
原因并不是说他先在荆州城完成了试验田而具备相关经验,而是对圣上来说,京城修缮之事,必须交到最信任的人手里。很明显,自己的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只要这件事落到李经手里,可以说京城的城防系统就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其中所蕴含着的信息,只能用三个字来解释:不可说,不可说。
太子李经越是说得起劲,于奇正心里的担心就越大。
李经所说的种种,无不指向秦家班。而秦家班的所有核心技术,都来自于秦晓鸾。
除了之前的顾虑,于奇正心里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的隐忧那就是关于传国玉印的事。
那块自己送给秦晓鸾的玉坠,是不是真是传国玉印,于奇正不敢确定。
他能够确定的是,在应付官府所拿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玉坠。
这样问题就出来了。
如果那块玉坠不是传国玉印的话,那么秦晓鸾为什么要隐瞒起来呢?
她又是怎么及时得到已经被告密这个重要信息,而有时间偷梁换柱的?
还有,那块假玉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且别说秦晓鸾会不会雕刻之术了,就算她会,临时之间她从哪里得到那么一块古玉呢?
如果背后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人是谁?这么做又有何目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令秦晓鸾置入危险之中。
第二种可能。那块玉坠真的是传说中的传国玉印。
如果是这样,麻烦可就更大了。
得到传国玉印,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可是所谓的“天命所归”啊!这一点根本就不敢往深处想。
以李经之精明能干,秦晓鸾和他接触得越多,这件事暴露的几率就越大。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让李经知道了真相,就绝对不可能放过秦晓鸾!
那就不是简单坐几天牢或者打一顿板子之类的责罚可以解决的了。到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于奇正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太子圣明,”于奇正躬身说道:“您所考虑的实在是深谋远虑。纵是诸葛武侯重生,也不过如此。不过,属下倒是有一点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种认真的态度,正是李经所想要的。当即开怀大笑道:“咱两谁跟谁啊?你尽管说。”
于奇正这才说道:“秦家班班主秦晓鸾确实有一些奇技淫巧,但不过只是一些狗肉不上正席的雕虫小技。做一点小项目倒是可以,但荆州城这么大的全局把控,只怕是力有未逮。窃以为,能否召其前来,勒其交出相关工艺技术,随便给她一点赏钱打发掉。而荆州城营造,仍是需要由胡沐风及大的营造队伍来进行。这样各取所长,效果应该更佳。”
听他说完后,李经不置可否地坐回位置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就在于奇正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李经开口了:“你这东一个理由西一个借口的,无非就是要阻止秦晓鸾来负责此事。说说吧,你心里到底打什么小算盘?”
于奇正急忙回道:“太子殿下误会了,属下还真没打什么算盘。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找到最为稳妥的方案啊。”
李经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道:“姓于的,你太聪明了。但你知不知道,聪明过头了,就是蠢货!”
于奇正急忙跪下:“属下不敢。”
李经冷笑一声说道:“你知道吗?任何人说这番话,孤王定会觉得他赤胆忠心除了你。”
于奇正不解地抬头:“除了我?”
李经嘴角上扬,但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笑意:“不错。你当孤不知道,你对这秦晓鸾情有独钟。你这处心积虑的,无非是想让她离孤王远一点,离皇家远一点!”
于奇正张目结舌,愣在原地。
李经双目中精光暴涨:“接下来,你就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孤王说,你会全力辅佐孤王做好督造荆州城之事。然后顺带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荆州城建完之后,许你返乡务农,是也不是?”
于奇正如遭雷殛,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经死死盯住于奇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