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辛苦。
顾深迅速吃完了飞机餐,靠着椅子沉沉睡去。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个舒适的房子里。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有些刺眼。风吹进来,白色窗帘轻轻摩挲着地面,发出沙沙声。忽然天旋地转,房子扭曲着,像加热的巧克力,溶成巨大的漩涡。
眼看就要陷进去,她脸色大变,挣扎着后退。
“小姐?小姐?”
顾深睁开眼睛。
美丽的空姐面带微笑,“飞机马上降落,请系好安全带。”
客舱里,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顾深摸索着,找到安全带,扣好。
窗外,灯火万千,灿若繁星。
却没有一盏属于她。
清晨,顾深拉着行李箱从单位出来,叫了辆出租车。
出差半年,走时春未至,归来春已逝。
车里开着空调,广播的一男一女正嘻嘻哈哈说今天最高温度37度。
她歪着脑袋,欣赏这个古老又现代的城市。
高楼林立,朝霞艳艳。
半小时后,她又一次站在自己家门口。就在6个小时前她回来过,可自己钥匙怎么都打不开锁,敲门没人应,手机又关机,她孤零零的在黑暗里站了半个小时,灰溜溜的回单位喂了半宿蚊子。
门开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小豆丁看清楚前面的人,兴奋的回头大喊,“妈,顾深回来了。”
顾深翻了个白眼,这么久没见就不能叫声姐姐?
“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下。”庄雅淑顶着面膜从洗手间出来。
庄淑雅年近50,但保养得当,看着也就40出头,她没有工作,一直在家当家庭主妇,最让她骄傲的不是顾深姐弟三个的健康成长,而是她这张脸。
顾深呵呵笑着,“妈,您好像又年轻了,有啥好化妆品也推荐给我用用。”
“妈妈都用老年人的,哪适合你们年轻人啊。”庄雅淑摸着脸,笑成了一朵花。“不过你啊,确实得好好保养一下,看看你这脸,这手,都糙成啥样了。”
顾深用力点头,“外面风餐露宿,哪有家里好。”
“这回还走吗?”爸爸顾之和听到声音也出来了。
没等顾深回答,庄雅淑便道,“这次可不能走了,我一会就给你王阿姨打电话。”
顾深疑惑。
“我看过照片,大高个,人长得也俊。你王阿姨说工作好、性格好、身体好。”庄淑雅没说完顾深明白了。
“妈,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来?”庄雅淑一把揭下面膜,“就你自己相中那玩意,能居家过日子吗?”
顾深低着头,把书包里的肉脯和鱼干拿出来,“这是我特意给你们带的特产,你们尝尝,可好吃了。”
顾之和和小豆丁顾里接过去尝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顾深在当地吃过,确实好吃才敢买的。
庄雅淑接过去放到了一旁,“相对象不能吊在一棵树上。再说,见见吃顿饭咱也不吃亏。我看那孩子不错。你爸也觉得挺好。”
顾之和根本没见过照片,只听老婆吹过几次耳边风,但被点了名,也只好附和,“是,是挺好的。”
顾深没说话,倒是小豆丁一边撸着鱼干一边含混不清道,“再好也没有我亦沉哥哥好!“他说完站起来,举着鱼干宣布,“我要亦沉哥哥当姐夫!”
顾深心里一惊,亦沉哥哥,难道是……艾亦沉。
庄雅淑一脚踢过去,“熊孩子,你懂啥,回屋写作业去!”
小豆丁顾里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捧着剩下的鱼干跑了。庄雅淑转过身嘴唇微动,刚要张嘴,顾深连忙拿了手机起身,“妈,咱家是换锁了吗?”
“是,你弟弟丢了钥匙就重新换了锁。你的钥匙等我配好了给你。”
“嗯,我要出去一趟。”
“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等我通知吧。”
顾深拿着手机在外面游荡,37度的大太阳名不虚传,昨晚她只睡了3个多小时,此时觉得头晕眼花,赶紧找了个路边阴凉坐了下来。
她打开手机邮箱,那封署名Jason AI的邮件里只有一句话,“你在哪儿?”
世界上那么多重名的人,顾深甩甩脑袋,笑自己太敏感。
庄雅淑打来电话,要她晚上5点务必回家。顾深站起来拍拍裤子,要是能真晕倒就好了。
她环顾四周,对面是一家房产中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顾深跟着一个叫吴小妹的东北姑娘看房。这吴小妹大嗓门,非常胖,人却很爽快。她带着顾深穿街走巷。顾深从来不知道,二环边上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就在她家小区御景园的后面,一街之隔如云泥之别。
城市和人都一样,再光鲜的外表,也有残破的角落。
可即便如此破落的角落,还是有很多人争抢着光顾。
一拨接一拨的白衬衫,簇拥着看房人来来往往,在狭小的楼道内交汇,像拥挤的沙丁鱼群。
“顾小姐?有满意的吗?”吴小妹问道。
顾深笑笑,没说话。
“您更喜欢哪样的呢?”
她忽然想起昨晚飞机上的那个梦。
“窗子大一些,阳光好一点。”
“您看这几套合适吗?”。
顾深瞄了眼吴小妹手里的传单,有些刺眼,不知是传单反射的阳光,还是传单上标的价格。
“不用了,改天再说吧。”太热了,还是回家吧。
“顾小姐,刚出了一套房,装修非常好,窗户特别大,正好符合您的要求。吴小妹追了过来。
顾深摇头,吴小妹急了。
“那房子真心不错,业主急着出国,价格还能商量。而且小区环境非常非常的好,看,就是前面的御景园。”
“御景园?”
“是,过条马路就是,不会浪费您多少时间。”
她家就住御景园,当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她是帮林安安找房子,只不知会浪费安安多少银子。
一路上吴小妹喋喋不休,夸赞这御景园物业管理有多负责,业主都是社会精英,素质相当高端。
顾深低头看看自己,没看出哪里高端。她又默默把自己一家五口品评了一番,爸爸是一个非主流报社5年没涨过工资的编辑、妈妈家庭主妇、顾重二流大学整日唱歌跳舞不务正业的学生,顾里小学五年级,是班级里最矮的小豆丁。
无论从哪方面看,她家都拉低了这小区业主的精英水平。
若不是当年回迁,以他们全家现在的工资,厕所都买不起。
吴小妹按着现打电话要来的地址,带着顾深七拐八拐。
最后,顾深站在自己家门口,挥汗如雨又极度无语。
这吴小妹也热得汗湿了半个衬衫,粉红色内衣若隐若现。她照着地址,转个圈又去了对面。
顾深记得,那是朱老夫妇家,儿子长年定居国外。
敲门没人应。
再敲,还是没人应。
“顾小姐您稍等啊,我再问一下。”吴小妹抹着汗,打着电话走远了。
楼道里静悄悄。
顾深忽然想起爸爸报社经常刊登独居老人死亡的新闻……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她走过去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