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晃在曹将军浓密的胡子上,黝黑粗厚脸皮,久经风沙的粗糙大手搓在衣服上,沙沙地一阵沙麻声,好似沙子滚在刀鞘上,在萧远景心上划过几道浅浅沟壑。
两人俱是沉默,可曹将军已然落了下风,再对峙下去,也极难扭转局势,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开,声音铿锵,骨节攥出声响来:“一本账本牵扯多少朝堂污秽,民脂民膏、百姓血汗,半个天下的东西都砸在这上面了。想我将士浴血拼死,竟是为守护你们这些高高居于庙堂之上、勾心斗角、只为章玉台那一方玉塌,不顾大燕百姓死活的人!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而今内忧外患,你们......”
曹将军手抖了起来,指着萧远景说不出话,一番痛心疾首,复又跌坐在椅上。
萧远景眼神闪烁几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亦是大变,正了颜色,拱手道:“将军此一番慷慨之言,令小王着实羞愧,只是......”他心中想到许多,比如若兄长不争,那日后必然下场凄惨,或许尸骨不全;再比如他们若不再此事上做文章,一旦失了先机,牵连的未必全是贪污受贿之人,还有那些持身中正的人,亦会被六王爷借机收拾掉。皇室之人从生下来,或是就注定了这么一条路,你无争位之心,他未必有留你之意。难道兄长就无一腔热血?难道他萧远景生来便是权谋诡诈之辈,无清风朗月之怀?
可这些都不合时宜,此时不争便只能为人鱼肉。
这些话萧远景一字未说,只拱手行礼,神情惭愧。
曹将军发泄一通,似是将肚子里的怨气全吐了出来,便气呼呼地坐下,不再搭理萧远景,亦不碰桌上的账本。
萧远景见曹将军如此,心底不禁一笑,怎么这曹将军竟是风一样的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是大义凛然不怕死,将太子六王爷都骂了人,此时又是不生气了,难道行伍之人都这般性情么?
萧远景收敛神情,笑着坐了下来,笑吟吟地伸出手去:“将军消消气,喝杯茶去去火。”
曹将军手伸出来停在半空,萧远景的手亦是停顿在桌子上,这里是荒郊野岭,哪里有茶水可用?
萧远景不禁歉意一笑:“原来只是将军大帐,不是我王府书房,那就请将军用这个去去火吧。”他将账本交到曹将军手里,而后道:“将军你别无选择,天下断没有鱼与熊掌兼得之事,忠臣不惜死,况君王误解?将军持身若正,何惧万般风波?”
曹将军愤懑:“天下的理都被你占了,我如今进退两难,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你这番话比刀还狠。”
萧远景不理曹将军的抱怨,只问:“那将军是要还是不要?”
曹将军似是下了决心,毫不客气瞪了回去,死死盯着萧远景道:“要!”
萧远景心中松了一口气,起身脱下外衣,于内衫内层扯下一块布,从靴中摸出匕首将衣衫内里划开,拿出了一本皱皱巴巴的账册来,他扬手一撕,将账本分成两本,其中一半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