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与潘氏的丫鬟手脚麻利,不一时就取来了碧鹤房里的荷包。这荷包只绣了一半,果是碧色风竹,与念恩捡的那个一般无二,只是还未绣成罢了。
碧鹤含泪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请老太太几位奶奶明察。”
念恩亦是叩头,他额头上的油皮都磕破了,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叩头。
墨染心中着急,此时却不好多言,转而朝林墨审看过去,见林墨审优哉游哉,竟全无一点着急样子了,不禁凑近了低声问:“你方才又哭又闹,到了这时候,怎么又丢开手了?”
林墨审竖起扇子,挡住挑起的嘴角,低声道:“六婶婶来了,旁人又能如何呢?”
墨染心中如鼓敲击,恍然如梦,就似阴沉天气中一声惊雷,将她惊醒了过来,原来局势早已变了。从朱氏进春僖堂院门开始,这事的风向已从老太太倒向朱氏了。
安国侯府中的事,朱氏不问则已,若是她开口问了,动手管了,哪一件不是处置得明明白白?便如葛眉筱那件事,终究是朱氏在背后推波助澜,才使得葛氏毫无还手之力,大伯母吕氏才有所倚仗,将葛氏的人除得干干净净。
如今......看上去是四婶婶潘氏在料理,可实际撑腰的人还是六婶婶。
墨染心头一热,既羞又愧,既暖又涩,想六婶婶挺着大肚子都不得安生,还要为了她折腾这一趟,况六婶婶一向不插手府中事,可几次三番为她破例......心头一丝疑惑,凝神往朱氏脸上看过去,一时不得解。
老太太将荷包掷了下来,斥念恩不知洁身自好,林家断断容不得这样的奴才,但又念他服侍林墨审多年,便绕了他这一次,若是以后再有如此不清不楚的事,定要打断他两条腿。
念恩急忙叩头,连声说再也不敢了,几番立誓保证,被人拖了出去。
林墨审却掀衣跪地,端端正正地跪在厅中间,朗声道:“祖母,孙儿管教下人不严,自请去学堂读书,离家日久方知父母恩深,祖母教诲,自此后孙儿若功名无成,绝不踏进家门。”
他说完磕了一个头,转身决然离去,只留衣摆飘飘,潇洒如仙。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墨审已飘然离去了,颇有几分慷慨,令人心中震颤。
而老太太更是惊讶:“这......审儿一向淡泊,瞧不上功名,怎么会......”
墨染不禁在心中叹道:“五弟之志,人所不能知,心高气傲偏做不在意的样子。这次去了学堂定要下一番苦工,虽他有豪情壮志,然居侯府日久,享荣华安逸,这次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墨染一面又在心中叹:“鲲鹏不展翅凌空,难道一直困于渊中不成?”
潘氏却是面色不好起来,望着林墨审离去的背影,一时失了言语,转而笑着打圆场:“他定是觉得他手底下的人做出这等事来,丢了他的脸,所以要出去避一阵子,真是少年心性,等他在外面吃了苦头,就知道家里的好了,也就搬回来了,老太太且别管他。”
老太太眼中朦胧,似是糊了一层霜雾,好半晌才说:“这与审儿有什么关系,一个奴才罢了。”
墨染不由轻笑,冷眼看着眼前的地面,一时竟无话可说。一个奴才罢了,在她祖母眼中,陪着姑娘少爷的奴仆,不如春僖堂院中的一条狗,可惜......碧月那般忠心,碧娴如今又这么细致周全,终究不过是随意配人,老太太恐怕不会在她们身上多花半分心思。老太太在乎的从来不是要出嫁的丫头,即便这丫头曾为她耗了多少心血、年华;她在乎的是刚进春僖堂的丫头,机灵或是愚笨?忠心或是不忠心?
前番心血空费尽,难攒半碗黄泉水。
根苗尚且做棋子,何况区区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