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只与萧远景说了几句话,不过嘱咐他独自居住饮食要小心,切记不可贪凉,更不可荒废学业,而后便匆匆离去,从头至尾未曾偏头看萧远景一眼,只是言语比往日轻一些,似是气力不足,说不出太多话的样子。
萧远景掀衣长跪在地,直至看不到皇后的轿撵后,才从地上站起来,面色闷闷地出了宫门。
才一出宫门,抬头却看见了萧寰羽等在宫门口,不禁咧嘴笑了,快步跑过去,叫了一声“兄长”。
萧远景初离皇宫,当晚便住在了东宫太子府,虽是锦被遮身,却是一夜无眠。
往事久远,如细碎雪花,轻轻砸在萧远景心头,激起一腔热血,令萧远景双目含愧,随即拱手拜道:“我未及多思,只想一人抵罪,不想却连累了兄长,连累了太子府。”
萧寰羽放下手中笔,含笑看着萧远景,伸手轻打下他行礼的双手,调侃道:“那日那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哪里去了?怎么不去父皇面前陈情啊?”
萧远景听萧寰羽如此调侃,更是心虚,低声道:“一来账本是板上钉钉的事,那时明证,无法辩驳,所以我去陈情反而有坐实兄长罪名之嫌二来父皇最忌兄弟之间联手期瞒,我若是去了,恐怕牵扯出来的事情会更多,不仅解不了当下困局,更会将自己搭进去。”
萧寰羽伸手狠狠地点了点萧远景肩膀,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你总算是想明白了。你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有脑子,你若是去认这罪责,明日父皇御书房里就会被御史台的章子淹了!”
萧远景轻吸一口气,摇摇头:“御史台那帮人着实厉害,去岁我不过是没出席年末宫宴,就被参了好几本折子,竟连皇子不重视宫宴,百姓必上行下效不顾家族,继而儿孙不孝,难侍父母于堂上,这是什么话?”
萧寰羽笑得不能自已,指着萧远景道:“就参了你几本,父皇也没训斥你,你倒是记得牢,竟从去年记到今年,这都要到今年的年末宫宴了,你还没忘。”
萧远景皱眉:“今年的宴席,恐怕吃不好。”
萧寰羽亦是收了笑意,又提笔写下几个字,将那夜与杜侯爷、白先生商议的事略略说了一遍,说杜候与白先生皆主张徐徐图之,宜守不宜进,宜缓不宜急,此时不该再有动作,只能等待黄舒将军和安大人回来,再做道理,此时若是再用计策,无论是什么,都会令父皇心烦,恐适得其反。
萧远景将杜侯爷和白先生的话思索一番,而后说:“确实不应再使计策,只是也不应只是等待,若是黄舒将军回来了,将我们各地京城外放的人都斩除干净了,那岂不是根基全断?”
萧寰羽点头:“你所忧正是我所虑,只是眼下两位大人已经出京,况且又都是忠正之人,我们能如何?两位大任手执宝剑,我们难道要剑下救人?再说六弟那边也是损伤惨重,谁也得不着便宜。”
萧远景点头:“这倒也是。既然兄长不想保那些人了,那不如再笼络些初入朝堂之人,有才干又多胆小,或是有一腔热血,不必担心他们会再出乱子。”
萧寰羽疑惑,侧头看着萧远景:“初入朝堂之人?”
今年越地颇不安宁,圣上与内阁大臣日夜只商议这一件事,为这一件事,便牵扯出了兵力、国库、文官武将之事。
既然要屯兵养兵,自然需要充足的军费,那么或许蒲家之事,陛下心中早已惦记许久了。
正因事情烦多,又是可动摇国体之事,其他事必然靠后了。
因此春闱的三榜进士,都只是草草分了差事,入了翰林院而已,并未分派什么正式差事,这也算自大燕科考以来的一桩奇事了。
这些三榜进士既是未分派差事,也就未参加几次朝会。太子与六王爷手下人原本已然足够,新入朝为官之人又没什么根基,两人自然没在意他们,也不曾去拉拢。
如今朝堂局势骤变,这些新入朝之人,反倒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萧寰羽眼眸一亮,顿笔在案,赞叹道:“果然是良策,看来这个年有的忙了。”
随即叫人吩咐,让太子妃今晚备酒,他今晚要去太子妃处叙谈。
萧远景不禁一笑,立时拱手告退:“兄长既是要进内宅叙谈,何必等到晚上,那景儿就先行告辞了,不敢耽误兄长叙谈。”
他将叙谈二字拖得极缓,嘴角笑意已然挂不住,险些藏不住牙齿。
萧寰羽见萧远景这憋笑的样子,也是气得笑了出来,伸手点他额头:“我是要与太子妃谈年末礼物往来之事,借年节之便拉拢那些新科进士,你想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