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窗户半开,恰射进月光,落在萧远景脸上,映得他苍白单薄,似是生了大病一般。他本不瘦弱,此时却很是无力,眼眸无神满是心事,忧思凝在唇上,透于苍白脸颊之上。萧远景手臂垂垂搭在窗扇上,微微推动窗扇,发出吱呀声音,月光分成几份,散在他乌墨束发和一双清眸上,说不出的无奈落寞。
同对明月共忧思,一番心事有谁知?
明月皎皎照窗灵,难浸幽寞女儿心。
同是对着明月,墨染今晚已是无眠,自那日吕氏寿宴绛台姑娘来见过她以后,墨染便心绪凌乱,一股说不出愁思郁结在心,白日在碧鹤、碧知面前掩饰得甚好,并未让她们两人察觉到异样可到了晚上便再也藏不住,一夜夜渐渐睡不着觉,眼窝下挂了两个浅浅坑洼,只能以脂粉遮掩。
林墨审来信甚少,墨染又按耐不住,急于知道外面消息,便写了一封信,让碧知寻个机会,悄悄塞给了买菜的嬷嬷,托嬷嬷递到那院林默碉处,想着有墨琢哥哥的兄妹之情在,望堂弟墨碉能从外面打听到些消息,再通过这买菜的嬷嬷传递回来。
一来一回便是三日,今日才得了消息。
虽是闭门思过,院门紧闭,但白日终究人多眼杂,况大伯母吕氏院里又常来送东西,或是苏夫人使人来看望墨染,或是林墨琋借关心探望之名,来嘲讽挖苦一番。或是朱氏时而到院门外转一转,嘱咐墨染一些话。
朱氏从不进院,纵使墨染再三邀请,朱氏也只摆手说:“既是见过了,何必喝你一碗茶?”
墨染知道朱氏是为了避嫌,亦不想给六房和丛然馆惹麻烦,以免旁人又要说什么闲话,书朱氏拉拢墨染,为求日后与朱家、或是哪个豪门阔府联姻之用。
墨染本不在意,朱氏却因身怀有孕,便暂避这些是非,故而处处小心,仅止步于丛然馆院门之外。
墨染想六婶婶那样心思缜密、聪敏善察之人,若是她白日看了信得了什么消息露于神色,那必然瞒不过去,所以墨染白日不敢拆信,战战兢兢、心急难耐地等了一天,直至夜深人静,才将碧知、碧鹤都寻事支了出去,独自在内室中将信拆开细读。
她粗粗一扫,脸上露出笑意,稍缓一口气,心道:“果然堂弟知道我想看什么,凭他之力能打听到这些,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心思,走了多少门路。”
墨染再仔细读信中内容,心中半忧半喜,最后心中终是留下一股散不尽的忧愁。
“太子府暂时无虞,那二姐姐怎么样了?”
细细想来,她其实从未得到过林墨衡的任何消息,无论好坏。自林墨衡进太子府后,便仿佛被吞没了一般,无声无息地在这阳夏城中消失了,曾经那样风云绚烂的人物,人人艳羡的对象,竟一息殒没,再无声响,这着实令人慨叹。
于墨染而言,二姐姐的昔日虚名化为乌有,甚至二姐姐渐渐被人遗忘,甚至开始有人嘲讽二姐姐,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知道二姐姐是否平安,太子府那样的去处,终究不是一个好归宿,且不说朝堂凶险争位之艰,便是后宅的尔虞我诈也要时时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便红颜薄命成了一坟枯骨。
信中说太子府门前依旧车水马龙,六王爷府前却人声寂寂,似有颓颓之气,显然蒲家这场争斗中,太子府占了上峰,险胜也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罢,总之太子萧寰羽终是取得了胜利,也不枉那些死士为他卖命拼杀。
墨染将信一折,抓在手中,见信中提到了四王爷府,便又想到了那个衣衫染血的年轻侍卫,不知他还在否?
死士各为其主情有可谅,然皇家绝无心慈手软之人,若他真是四王爷的人,太子必不会饶了他,甚至四王爷为了自保、为了向太子证明忠心,会自断臂膀也犹未可知。
墨染不由轻轻蹙眉,怜他一身功夫、一腔勇力,不过做了争斗棋子,困在左右不了什么大事的器具里,纵使是死,也不过得一声叹息,身无葬埋,骨无所掩。
眸中轻溢一汪泪水,含而未落之间,抬手将信罩于烛火上,烧成了一点灰烬,灼得她指尖发烫,火光一晃而过,映亮了墨染郁郁的神情。
她立于窗前许久,仍是毫无睡意,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呆呆看着那轮皎洁圆月,眉头时舒时蹙。
庭院沉纱宫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