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这些丫鬟虽是几个院的人,且都是一等丫鬟,平日只听各自主子的吩咐,连吕氏和老太太也不曾使唤过她们,尤其是贺妈妈、何妈妈、胡子忠家的和骆胜家的,她们四位是这府里的下人中最有头有脸的,前两位是林家的老人,和花嬷嬷一辈的,后两位是吕氏带过来的。
但她们今天却是满心敬服地听这几位年轻主子的指派,脚不停地来回传话,若是又那个小厮不好好回话,不等墨染和墨琬吩咐,骆胜家的就摆手让人给这个不长眼的小厮拖出去打板子了。
几位老妈妈平日各有盘算,都想成为主子跟前最得脸的,却从没有人争过骆胜家的。骆胜家的是吕氏从娘家带来的,现不过五十上下,心狠老辣,办事干练。
府中下人们都说骆胜家的是辣萝卜,说话训人脆得能把人堵死,说好话时又让人听着甜辣辣的,能震慑得住正院的姨娘、通房,里里外外不吃亏地周旋,自从林墨衡出阁后,完全是吕氏的主心骨。
今天骆胜家的虽没来,几个老妈妈也没争功,喜滋滋地听墨染、墨琬吩咐,心里都觉得十分痛快,本来还心存疑虑对这三个年轻主子带着几分打量,可自从墨染以身锲相挟,墨琬说出“剩下的钱都进了二伯母口袋”的话后,她们都狠狠地吃了一惊,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然真有人敢收拾西院!
于是也不管后果,墨染说传谁她们就拿谁来,墨琬说将小丫鬟捆起来以待发落她们上手就捆。反正她们只是下人,有这两个姑娘一位少爷担着呢,说不准还是世子爷的主意呢,所以一时磨刀霍霍,精神百倍。
骆胜家的这阵子忙,婚事越近越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却还是抽空到花厅来了一趟,见廊下立着十几个小厮,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都是西院葛氏新笼络的心腹,还有几个是才买进府的。心中狠着一口气,迈步进去见里面坐着的竟然不是三姑娘,竟然是四姑娘?可真是奇了?今儿个太阳是从西边跳出来了?
墨琬起身:“大伯母可有什么吩咐?竟劳烦您亲自过来?三姐姐在正堂,四哥也在。”
骆胜家的皱眉“呀”一声,心道:“怎么这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分不清黍子稻子的姑娘少爷都开始过起日子来了?”
想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定是大少爷让他们过来的,心中不禁自豪得意,果然自己家的哥儿就是人中龙凤,还未等接过侯府呢,就这么有威信了。
兄弟齐心是好事,骆胜家的正要转身往正厅去,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直哆嗦的几个小厮,皱了皱眉头,悄声走到连廊处往正厅看。
林墨琬望着骆胜家的背影,脸上的笑依旧,只是手指尖生硬的泛白,暖手的小手炉炉壁上紧紧贴下几个指印,随着热气消散了,她眼眸微动,让人将眼前跪在地上总也说不到点子上的小厮拖出去清醒清醒。
林墨琬的贴身丫鬟六儿也跟着出去了,让人泼了一桶凉水在这个小厮身上,而后丢到了雪地里,不一会儿便冻得没知觉了,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让人从雪里拖出来带进来。
这小厮全身结了一层冰碴,虽是冻不坏,却吓得厉害,浑身不听使唤,一路被人往回拖一路口齿不清地求饶,顿时吓得外面候着的小厮跪了一地,不等墨琬再开口问,就全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碧萝觉得解气,提笔蘸墨潇潇地将口供记了下来。
芳归、芳时顿觉浑身寒冷,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棉衣。
林墨琬脸上的笑却淡了几分,盯着屋门口看,似乎走神了,直到她贴身丫鬟六儿端了一碗茶过来,她脸上笑意才又深了些许,紧扣着小手炉的指尖也松了下来。
墨染和林墨宪在正堂问话不得歇息,这些丫鬟还将许多别的事说了出来,开始墨染并不想听,忽然听到了一个店铺名,心中一恍惚,看向林墨宪:“酒楼这个店铺听着十分熟悉,是哪位婶婶的陪嫁?”
安国侯府六房六位爷,娶进来六位奶奶,各院奶奶的陪嫁皆是私产,便是各院的爷也不会过问花用。陪嫁过来的东西各式各样,其中便有不少店铺田产,这些铺子田产有的在玉京阳夏城中,有的在大燕国别的州府。
墨染母亲苏夫人陪嫁中的几家店铺就在温州,苏夫人自从嫁过来是回去过一次,所以这几间铺子都是墨染舅舅们帮忙打理。墨染府父亲从未过问过,自然也不知道店铺的名字。
府中其他几房也是如此,对于妻子陪嫁过来的嫁妆,从不过问也不熟悉。连带着几房的少爷、姑娘也不甚清楚自己母亲的私产,更没心思打听这些。
林墨宪这个看似是被潘氏数落长大,实则是潘氏心头肉的大少爷就更是不会关心这些,听墨染问便半探身疑惑“临波楼”没什么印象,摇摇头:“三姐姐你听过这个酒楼?定过菜品点心?”
墨染道:“这一定是府中哪房的陪嫁,我听过一次这个酒楼的名字,不会记错。”
她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以往母亲、伯母、婶婶们说话她都静坐一旁,但凡耳朵里听进去的,即便是哪院的奴婢打起来了,拌了两句嘴的闲话她也能记住,所以这个酒楼一定是安国侯府哪房奶奶的陪嫁,这是六婶婶说的。
可如今六婶婶临盆在即,绝不能去打扰,该去问谁呢?也不好贸然去问。万一不是葛氏的陪嫁,而是四婶婶或是大伯母的陪嫁,岂不是闹得尴尬。
墨染心中暂且压下这个疑虑,继续一笔一笔,一件一件问这些小丫头。
骆胜家的在那边悄悄听着,暗暗将这个酒楼记下来,转回去告诉了吕氏。
吕氏也是疑惑:“临波楼,什么铺子,你让人去查查,别是四房五房,再弄错了。”
骆胜家的点头道:“是,奶奶说的很是,万一错了就不好了。”,
庭院沉纱宫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