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感呼吸困难，只趴在爹的身侧哭道：“我不走，爹我要陪着你”。

“好，不走，就待在爹身边，爹也怕再也见不着我的孩子”

“你睡吧，爹，女儿守着您，您睁眼便能看到我”我极力止了哭声。

爹爹笑道：“可是爹忍不住想跟你说说话”

“好”我无声的留着眼泪，根本看不清爹的样子。

“你出生的时候是个小胖墩，就是因为胎大你娘才难产的，你娘说，要保她的孩子，若她的孩子有个意外，她也不会独活，其实你降生之后你娘还吊着一口气，你是见过她的，你娘还嫌你长的不好”

爹爹闭着眼睛，面目安详。

我将头倚在爹爹的枕头上，就如儿时闹着他说故事一般。

“爹，我一直不明白，您为何会纳了叶姨娘呢？”

爹爹脸上有了点笑容道：“她啊，她人也不坏，就是家室不好，”

“您是觉着她可怜吗？”

“是她觉着我可怜，才肯跟了我的，”

我还要再问，爹爹打断我说道：“你娘是在你之前大齐最尊贵的女子，娶他我也甚感压力，我与她其实无关情爱，堪为挚友”。

我突然心漏掉半拍，经脉被划出一个小小缺口，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沿着缺口跑进去，钻过每一条血脉。

“你们……你们为何要成亲”我无法接受我爹告诉我她与我娘无关情爱。

“哎……陈年老事，爹都忘了”

“陪爹爹睡一会儿吧，晚些陪爹爹用膳可好？”

我把头又靠近爹爹一点道：“好”。

看爹爹渐渐呼吸平匀，我只无声的掉着眼泪。

我太珍惜此刻了，我一步也不敢与爹爹分开。

我思绪渐渐飞到了儿时。

梦里有慈爱的爹爹，严厉的爹爹，敦敦教导的爹爹。

有哥哥，憨厚的哥哥，英俊的哥哥，处处护着我的哥哥。

我哭中夹着笑，笑中夹着哭。

“咳咳”

我被爹爹的咳声惊醒，我起身轻拍着爹爹的胸口。

爹爹缓缓睁开眼睛，人比睡前还不精神。

“爹爹刚刚梦见你哥哥了”爹爹甚是无力。

“我也是”我抓着爹爹的手放在我脸颊上说。

我瞧着窗外，夜如泼了墨的油画般暗，如被吞噬。

随即轰隆隆的雷声，如同末日降临。

家里的佣人端了汤药进来说：“娘娘，王爷，皇上来了”。

我接过药碗道：“现在可在偏殿？”

佣人道：“在寝殿外”。

爹爹一听便要挣扎着起身：“快扶我起来接驾”。

“让皇上进来吧”我对佣人说。

“爹您，别起来了，皇上不会怪罪的”我把爹爹搀起来，在他身后垫了枕头。

“那也不能失了礼数”爹爹想就着我的手起身。

但他实在是孱弱，根本就起不了。

李铭沉一个人走了过来，虚扶一把道：“王爷快免礼”。

爹这才安心道：“谢皇上”。

李铭沉在软榻上坐下，关切道：“王爷怎的病的如此重，朕差过来的内官可不是这般回禀的”。

爹强提精神道：“臣不想让皇上挂怀”。

我将汤匙送到爹爹嘴边，爹爹不着痕迹的推开看着我说：“孩子，你先出去，爹爹有事要向皇上单独禀报”。

我看向李铭沉，他轻轻颔首。

“爹，我不想出去”

爹板了脸道：“后宫不可干政，朝政之事你能听得？”

“去吧”爹爹又说。

我这才不情不愿的出去。

刚走出寝殿外，瓢泼大雨猝不及防。

我站在廊下，雨水毫不客气的打在我身上。

嫂嫂走过来道：“你先去歇下吧”。

我蹲在廊下看着眼前的一片虚无：“嫂嫂去歇息吧，我怕爹爹等下找不到我”。

“我在这陪着你”嫂嫂站在我身侧。

雨水瞬间打湿她的裙摆。

高捷和李铭沉身边的两个一等侍卫如木头般站着一动不动。

我们都各自安静。

想必也都各怀心事。

过了许久，雨越下越大夹杂着狂风，眼前被雨帘遮了个干净。

“高捷”

只听李铭沉在殿内喊高捷。

我与嫂嫂对视一眼，看向高捷。

他低着头小跑进了殿内。

我只静静等着爹爹唤我。

突然天上轰隆隆降下大雷，誓要把天轰个大窟窿。

“宝定王薨了”

高捷的声音夹着哭腔和这雷声从殿内传出。

几道响雷好似打在了我的头顶。

天空骤明，随即又暗了下来。

“宝定王薨了”

宝定王薨了

由殿内传到殿外，整个王府一道道传着。

只一瞬间整个王府哭声一片。

我踉跄着冲进殿内。

爹爹双眼紧闭，安静的躺着。

“爹……”

我去抓他的手，他的手僵硬的蜷缩着。

我抓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温度。

“爹，爹……”

“爹，你不是要与我说话的吗？我们话还没说完呢，我们话还没说完呢爹，您不是让我陪着您吗，爹，您看看我啊，爹，我是青榆啊，爹，我是青榆啊”

我只敢低声一声声唤着。

我怕大哭大叫，爹会不高兴。

“青榆，你，你节哀”李铭沉抚着我的背脊。

嫂嫂伏在床边痛哭大喊道：“爹，爹，您怎么能这么走了呢”。

“不要吵，扰爹爹清净，他不喜欢”我轻声朝嫂嫂说。

“妹妹，你……”嫂嫂瞪着眼睛惊恐看我

这时叶秋禾和闻青柏带着一众人冲了进来，如嫂嫂一般伏在床边便是痛哭。

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

刺的我耳朵生疼。

我将头贴在爹爹身上轻声说：“你们都出去”

“你们都太吵了，爹爹不喜欢”

李铭沉说：“都出去吧，晚些再进来”。

还是他说话管用，骤然没了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抚着爹的白发说：“爹爹，你可知道白头发显老，女儿定会为你寻得生发的良方，让你一辈子英俊”。

爹竟渐渐伸开了手掌抚着我的脸说：“傻孩子，哪有这种良方”。

我看着爹爹笑道：“爹你知道吗，刚刚我们俩一同睡去，我也做梦了，我梦到儿时你责骂我，可我从来没怪过爹爹，我知道您疼爱我”。

爹爹轻抚着我的脸颊道：“不是次次都有你哥哥护着吗？你也从不怕的”。

“爹，您头发黑了”我眼看着爹爹头发一片片斑驳的变黑，继而全部变黑。

爹爹只看着我慈爱的笑。

我也顾不得规矩，揽着他的脖颈看他的头发。

真的黑了。

“你从小就不如你哥哥听话，做事不寻规矩，人也桀骜，若将来我与你哥哥都不在了，你可怎么办，谁能护着你”爹爹看着我道。

“你们怎么会不在呢，我还没长大，爹爹不能老去的，哥哥更不会”。

“青榆，青榆”

“爹，我老听到五皇子的声音，老听到他叫我”。

爹也不生气，只笑着说：“你可是心属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