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这夜睡得很不安稳,外面风极雪大,冷风呼啸,簌簌雪花压了窗外梨花枝。
郑然然暗叹了口气&ld;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rd;
翻来覆去,心里越发烦闷,那扇窗户被郑暮暮关了,此时风吹窗棂,吱呀作响。
郑然然烦了,起身,开窗。
冷风卷着雪花灌进屋里来,舒服。
&ld;杨桃!睡了没!&rd;
杨桃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有一间自己的厢房,离自己的屋子不远,作为一个曾经混过江湖的人,她应该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哪怕是在睡梦中。
片刻功夫,那震春雷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杨桃进门,外衫尚未穿好,身上沾了雪花,外带了一身凉意。
&ld;小姐,您找我?&rd;
郑然然点了点头,&ld;有个事你得给我出出主意。我爹若是要罚我,我以前会怎么办?&rd;
杨桃一愣,不知道郑然然从哪儿得了消息,又或是突然闪过的什么奇怪念头。
&ld;小姐您平日里虽然不务正业,可老爷甚少责罚于您,倒是咱家二夫人总是爱找您的麻烦。您那性子,从来都是跳了窗户就往外头跑,有一回二夫人让人钉了窗户把您关房里,您还是掀了屋顶的瓦跑的。&rd;
掀瓦……这郑然然这么猖狂。
郑然然冲杨桃摆摆手&ld;行了,你下去吧。&rd;
杨桃嘴上应了,动作却慢吞吞,打量了自家小姐好几眼,见她真的没什么事了才退了出去。
进水了,脑子一定是进水了。
屋里,郑然然一拍大腿,这纨绔小姐的日子,老娘我要好好享受享受!
这夜郑府不只郑然然一人没睡好,隔了两进的主院里头,郑家二老也在挑灯夜话。
二夫人肖氏把一块巾怕扔给了自家老爷。
郑原一把接过,擦干净了刚刚出水的双足。
&ld;夫人,你真要罚她不可?&rd;
二夫人&ld;哼&rd;了一声,端起床边那脚盆开门泼了出去,那水浸在厚雪里,明日门前或许会有一串明冰。
&ld;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她爱女扮男装就女扮男装,爱飞扬跋扈就飞扬跋扈,可她已经过了碧玉之年了,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定了亲,老爷也该给她抽寻好的人家,到时候人家一打听咱们家大小姐做的这些出格之事,哪家敢要她。&rd;
郑原叹了口气,算不上长的山羊胡被吹得颤了颤。
&ld;她虽骄纵,可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儿,出门的时候都对外宣称了是郑家少爷的。你也知道,我对她母亲……&rd;
二夫人也叹了口气,脱了鞋上了床榻。&ld;正因老爷膝下无子,才更不该将女儿当成儿子来养。我知道老爷对大夫人一直愧疚,可当年那种情况,试问哪个朝官会选择违抗皇命不上京赴任而选择为了妻室在家安胎,谁也没想到大夫人就因为这路上的奔波伤了身子。可正因如此,老爷才应该对然然好好管教,您且说这一次,那家院要是下水晚了半步,您这宝贝闺女还能活着见到您吗。&rd;
郑原这才点了点头,道:&ld;夫人说的是,这次的事,是该罚。那你且说说,该怎么罚。&rd;
&ld;得动家法,不然她不知道厉害。&rd;
郑原&ld;啧&rd;了一声:&ld;这……太重了吧,罚跪面壁足以了。&rd;
二夫人捏了捏被角躺到床上,背过身子不再理郑原:&ld;面壁?哪次不是跳了窗户掀了瓦,老爷您要是舍不得,明儿我去打。&rd;
令人欣慰的是,次日一早,雪便停了。
偶尔有一阵寒风卷起屋檐上、地面上的雪花,诉说着昨夜的一场声势浩荡。
郑然然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主院给父亲和二夫人请安。
上辈子是个南方人,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夜功夫没过了脚踝,她脚上蹬着双小皮靴,身上披着云红大氅,却仍是冻得发抖。
也不知道院里头扫雪那些小厮是怎么受得了的。
那些扫雪的小厮手上不敢停,眼睛却不住的往郑然然那双鹿皮小靴子上瞟。还有人抬头看看天色,虽然太阳没出来,可这时辰看不错啊,此刻的的确确还不到卯时,他们家大小姐,起床了?还穿好衣裳,往老爷夫人院儿去了?
脑子进水了。
郑家院院有雅名。
郑原与肖氏住的主院名叫冠云院,郑然然的院子名叫四宜轩,郑暮暮的却还要再雅致一些‐‐兰思斋。
郑然然一路这么想着,觉得这名儿都好听,郑老爷是个会取名儿的,只是不知道这时候苏州园林有了没有,听着都是江南名。
郑然然到冠云院的时候,二夫人刚起来要去厨房里看看今早的早膳。
郑原休了朝假,如今是提前回汴京了,他那假期还有,就没去上朝,难得在屋里多睡了会儿,却被二夫人一声尖叫给吵醒了。
郑然然吓得捂了捂耳朵,而后打量了一下面前发出尖叫声的女子。
确切地说是个妇人了,妇人穿了一身石青衣裙,领口袖口都露出水面油光的貂绒来,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大氅,眉眼之间隐有岁月风霜,却仍遮不住眼角风华。
郑然然笑眯眯的拢了拢袖子,走上前两步,伸出手来一礼,语不惊人死不休&ld;二夫人,早安!&rd;
郑原老爷睡梦中被惊醒,慌忙起身穿衣,也只是随意披了件大氅,出门一看,看到的却是自己夫人僵立在门前一动不动,自己长女立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ld;父亲,早安!&rd;
郑暮暮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郑然然笑眯眯的站在一旁,郑家二老立在门前一动不动宛如石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