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源。
守城的人由李咏仪换成了梁实,戒备越发森严。行军的西秦队伍远远的就望见了女墙上的弓箭,那些弓箭可不长眼,看的钟俱仇和翟长孙心里发毛,他们被萧纪安一顿忽悠到了这里,已然有些后悔,但一想到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硬着头皮跟在了萧纪安的后面。
“我先去。”萧纪安望了望这一墙之隔城池,光明正大的从前面走还是第一次,他手举白旗,朝着女墙上的人晃了晃。
城门没开,关的结结实实。
“去禀报秦王,西秦有人来降,小心有诈。”梁实蹙眉,一边嘱咐了下面的人,一边派人打探情报,他看了看眼前城门之下的萧纪安,他不是没有和这群西秦兵交战过,沙场之上,这些身着铁甲的骑兵要多狡猾有多狡猾,这些人一个月内可以说来攻了不下数十回,而他们安插在西秦军中的探子,不少被训练成了比唐军还锐利的武器。
西秦的老狼王不杀囚兵,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正是因为不杀才如此强悍。
不一会,秦王被请上了女墙,探子送来了一条让梁实也为之一震的消息。
“殿下,薛举快不行了。”梁实颔首,转身看向秦王:“城门下面的人,说是要降。”
李世民看了看为首的西秦将士,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那张化成灰也透着伪善的脸,抬手让女墙上的侍卫放下了弓箭,淡淡的道:“无事,放他们进来吧。”
城门慢慢的打开,钟俱仇和翟长孙都松了一口气,萧纪安策马缓缓走入城门,抬头看了看那只鹰,见他没有下来迎接的样子,便兀自进了浅水源。
萧纪安的身后归降的少说也有千万骑兵,过了片刻,城门上的人还是走了下来,李世民迎着他打了个照面,堪称客气的问:“薛举要死了,你还回的去么?”
“我的身子本来就不在这,自然是得回去的。”萧纪安下马,看了看周围的唐军,一个月下来,俨然换了声势,昔日战败的样子荡然无存,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安平公主可还好?”
李世民看了看他,尔后走了几步:“好的很,三姐应该还在帐中,你要想看,就去看看吧,上次宁州战败,我把她的兵符收了,不会再上战场了。”
“你......”萧纪安有些意外,道:“我记得你可说过,不让我再靠近一步你身侧的人。”
“那是你原本的身子,现在换成这样,也没人认得出来。”李世民剜了他一眼,复又说道:“你顶着这身子来,算是一件大好的事,她这几日颇有些低迷,你去了也当解解闷。”
“也是,望月呢?”萧纪安复又问道。
“本是让房玄龄先接回长安照看,不想被他家里的悍妻退了回来,这军中只有三姐一个女眷,自然是跟着她了。”李世民颇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三姐不上战场,望月跟着也就跟着了。”
萧纪安不再多言,便随着李世民往军营内走去,还未进帐子,就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从帐子里传了出来。
“将军,试试看这个,这个颜色浅一些。”
“有么?我看着都一样,方才不是试的这个唇色?”
“方才试的那是胭脂,这个才是唇色。不对、不对,将军不能抿着嘴,要像我这样,张开一些。”
“这样行么?要不你来吧。”
帐门外,杵着的李世民:“......”
帐门外,杵着的萧纪安:“......”
望月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便出来迎了他们进去,李咏仪浑身僵直着,扭过身子看了看进来的这两人,脸色不是很好,倒是望月在这里有了人陪,活泼了些,对着他们便问道:“殿下来看一看,将军的这妆怎么样?是不是淡了些?”
李世民看了看,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张了张嘴,道:“有吧。”
萧纪安倒是细细看了看,李咏仪的脸上有一击浅浅的刀疤,摸了胭脂之后,淡了许多,他点了点那几盒胭脂,对望月说道:“这样正好。”
望月抬头看了看这个人,她不认识人,但认得西秦的盔甲,颤着细弱的声音问他:“这将军,可是从西秦来的?若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看到过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是谁?你不报上名字,我怎么知道?”萧纪安朝她笑了笑,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怯懦,让人看着就心生怜爱:“我们是降兵,这里都是西秦的将士,你若是报的上名字,我自然能替你找出来。”
“先生姓萧,名纪安。”望月走近了些,到底还是小女孩,不敢在生人面前表露太多,只是说了他问的东西。
“你那先生,不是和刘弘基一起在西秦吃香的喝辣的?”接话的是李咏仪,半个月和望月处下来,她深知望月的脾性,这孩子就跟水做的一样,平日里还好,一提起那先生动不动就哭,她心疼归心疼,但嘴上可不饶人,按她看来,这孩子就是太管着那先生:“你先生这一战下来,能活下来就好,薛举那边折了这么多兵,你先生还呆在哪里,说不定打定了主意是想陪葬。”
望月被她一吓,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细,越来越低:“将军,你胡说,先生不会有事的。他说要我等他回来的,他说过的......”
“行了,逗你的,别哭了。”李咏仪把她拉到了一旁坐下,复又看了看萧纪安,道:“哟,西秦的狼王还没死全,你们就过来了,不怕投诚投的时机不到么?”
“不,时机刚好。”萧纪安朝她笑了笑,缓缓的说:“若是再迟一日,我们就过不来了。”
李咏仪看了看这人,这种装神弄鬼有些面熟:“这话怎么说?”
萧纪安回看了一眼这个女将军,她虽伤了一只眼,再也见不到东西,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看人的时候会刻意侧着身子,若不仔细看也不会留意到。萧纪安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一个月的战乱,能免去她更多的灾苦,那也算这段时日的功夫没有白费了:“今日是八月初十,明日,浅水源就要迎来最后一战了。”
“八月初十,我道你说的是什么黄道吉日,他们打仗还挑日子?”李咏仪笑出了声,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李世民则是瞪了萧纪安一眼,示意他闭上嘴。
萧纪安识趣的没再说话,营中四人,便真的相顾无言。倒是望月收拾好了心绪,又拿着胭脂开始往李咏仪的脸上摸,李咏仪被她整的哭笑不得,夺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反扑在望月的脸上。
李世民看了看这二人,尔后看看萧纪安,道:“看完了,走吧。”
萧纪安颔首,方要随着他走出营,就看到一小兵匆匆忙忙的跑到李世民的跟前,耳语了几句,又退了出去。
那人避退之后,李世民扫了一眼屋中的人,眼中似有光,沉了沉声,道:“薛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