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无影剑门大摆宴席。
门主古河居于主位,邀纪清坐其左侧,与他同席对饮。
剑门内一应修士全部出席,分列而坐,一眼望去约莫有二十余位,这些修士就是无影剑门称霸天鸿城最大的依仗所在。
平日里几乎看不到这么多修士共聚一室的盛景,劳师动众之余,也能看出古河对于青玄这个身份的尊重。
其中也有修士不愿意参加这类繁杂的宴会,不过听闻丹鼎宗的名号后,一个个就老实多了,甚至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玄也产生了许多兴趣。
这帮修士心里都明白,自己虽是天鸿城的统治阶级,最顶层的存在,可若跳出这个围城,他们于井底之蛙又有什么区别呢?
同为凝真修士,他们和青玄,乃至所谓的魔头武成君,又哪儿有丝毫可比性呢?
纪清抿了一口清酒,望着座下诸位殷情敬酒的修士,忽而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感。
说到底,他们敬的是青玄,可不是他纪清。
其实也不对,他们敬的也不是青玄本人,是青玄的身份,是丹鼎宗,是青玄的师父、师祖。
诸般因素,青玄自身的修为恰恰是最不重要的。
若是青玄遇见了此界顶级巨擘的山门弟子,想来不会比这些修士表现的更好。
所谓城内人上人,城外人人上,不外如是。
修行一世,若是落得这般修士一样,纪清是万万不愿的。
想来,长生的意义便有此一处了,所谓长生自在,亦是他修行的愿景。
当然,纪清知道自己是没资格小觑他人的,说白了,他如今所作所为,不就是要为自己谋一个御临宗的出身吗?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青玄道友?”坐在下首的白管事见纪清一直举杯不动,眼神飘忽,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等出身穷山僻壤之地,不知大宗门的礼仪如何,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青玄道友海涵。”
白管事乃是无影剑门的元老修士,今次宴席除了古河之外,就属他的资格最老,见识最广,由他来招待到大宗出身的青玄最适合不过。
纪清回过神来,朝白管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道:“白老何出此言,是小道先前有些走神了,小道自罚一杯。”
他端杯朝白管事敬了敬,又转身向古河示意了一下,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古河放下酒杯之时,悄然瞥了白管事一眼。
“咳咳咳!”
这边,白管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面庞,迅速涌上一抹涨红,于此同时,原本觥筹交错的修士们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白管事。
生病了?风寒?
怎么可能呢?别说修士了,但凡有点修为的凡俗,都很难染上风寒,到了聚气境界,甚至可以说百病不侵,想生病都难。
修士就更别说了,早已不食五谷杂粮,不染口腹之欲,要说生病是不可能的,受伤还差不多。
可白管事一天到晚待在剑门了,去哪儿受的伤?
兴许是老了,寿命将至了吧。
一时间,众修士想法各异。
很快,白管事便不再咳嗽,他朝诸位修士拱了拱手,道一声叨扰,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诸位修士没在多想,再次欢笑盈盈。
“白老,可是身体有所不适?不妨早点回去休息。”纪清关切道。
他隐约察觉到白管事和古河之间的那点小默契,不知道是故意试探他,还是有什么其他意图。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他现在的身份是青玄,你们不急,我也不急,寿命快到头的又不是我。
“不碍事的,多谢道友关怀。”白管事举杯敬了一记,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苍白,他叹了一口气后,感叹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知为何这几年一直气血不盛,精力大不如从前,做起事儿来容易劳心劳累,我想,多半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快活到头了。”
“唉,倒是给门主添麻烦了。”白管事说着,又朝古河敬了一杯。
“白老,你乃剑门栋梁,何来麻烦一说。”古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举杯一饮而尽。
做戏是真,气血不盛也是真,个中缘由,他和白管事又能如何?
纪清看了看古河,又看了看白管事,心下顿时有些了然,这是不方便打出天鸿老祖的旗号,用白管事当挡箭牌呢。
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
“白老,冒昧问一句,不知您今年贵庚?”纪清开口问道。
“人老了,记性都不好了,等我算算啊。”白管事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五十有三入凝真,如今该有一百三十余岁了吧。”
凝真修士,一般都有一百五十年的寿命。
“那有些不对劲呀,白管事近年来受伤了吗?”纪清皱着眉头道:“我观白管事脸色惨白,气息缥缈,神魂黯然,气血甚至不比一些凡俗聚气来得强,这不合理呀,白管事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法魔功,被夺取寿命精血了吧?”
此话一出,宴厅瞬间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那些修士原本就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这下倒好,一下子全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眼神直勾勾的望过来。
大多数修士只是好奇白管事到底受了什么伤,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看向纪清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他居然看出来了!
这可是无影剑门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管事和古河脸色同样大变,他俩怎么也没想到,纪清只看了一眼,就将此等事情一语道破!
这就是大宗门弟子的见识吗?
古河心里还在庆幸,好在他不知道天鸿老祖的存在,否则这些年做的事情就全暴露了!
纪清神色怪异的看了看忽然安静下来的宴厅,最后眼神回到古河身上,沉声道:“古门主,此事儿若是贵宗隐事儿……那就恕在下孟浪了。”
他指了指白管事,严肃道:“若是不抓紧救治白老,如此三番,恐怕当真命不久矣!”
古河先是一愣,而后立马顺驴下坡,赶紧问道:“青玄道友可有救治之法?”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此番毕竟是白老的私事儿,不好当众说明,道友不若随我等另寻一处详谈?”
白管事附和道:“如此甚好。”
纪清郑重的点了点头,正色道:“人命关天,当是如此。”
三人当即起身,和宴厅诸位告罪一声,纪清又专门敬了郑功和梁洪啸一杯酒,让这两位在诸位修士面前好涨了一回脸面,这才离开。
跟着古河一路穿行,三人很快来到门主府邸,就在刚刚坐下正要商谈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三人就见到郑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没看到我们有要事相商吗!”古河眉头一皱,呵斥道。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古河实在没心思理其他事情。
“门主,青玄道友,那……那魔头来了!”
“什么魔头?吞吞吐吐的,说清楚点!”古河不耐烦的催促着,纪清心里却猛地一跳,突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而后就听见郑功一脸恐慌的说道:“武成君来了!”
“……”
纪清瞬间愣在原地,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