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文正阳静坐在桌旁,一站烛火摇曳照亮半个屋子。
石墨低头静站在半黑暗中,屏着呼吸,声怕打扰到正酝酿盛怒的主子。
“主子。”门被推开,是阿谷。
日常里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如今只剩凝肃,“翊王那传来消息,姑娘还是没找到。”
本冰冷的脸更阴沉几分,眉眼之间滑出怒色。
“了尘那老秃驴”咬咬牙,文正阳口中冒出六个字。
站在背后的石墨,以及才进来的阿谷,均被文正阳的话弄懵了。
跟了尘大师有何关系?
当然,两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口,低垂下脸,不说话。
“有出去寻了么?”片息,文正阳又道。
“有,陈三他们都出去了,还有翊王那的人。翊王找了当地厘正,各村长一道寻人。”
阿谷顿了顿,而后疑惑道,“花家知道了,不过,看着似乎没有那么焦急。”
“嗯?”文正阳抬起脸,目光凌厉。
阿谷下意识地咽咽口水,“听花家人的意思,似乎姑娘经常会独自去山里”
然后,阿谷明显感觉到自己主子的气息更阴冷了几分。
阿谷口中不甚着急的花家人这时都聚在花舅家中,除了花椒娘,和几个撑不住先去睡了的娃子。
这个事,他们并没有告诉花椒娘。
“看时辰,近子正了。”花根看着外头漆黑得只有微弱星月之光的天,黯声开口。
话落,屋里无人开口,或愁眉,或沉默。
“椒椒是不是又跑山里去了?”花舅母挺着个肚子,面容憔悴,颇困倦。
花椒爱往山里跑,一去就是个把时辰,他们都是知道的。也因此,在左翊说花椒失踪时,他们并没多大担心。
在他们看来,应该是跑山上去了。
“可如今已至子时,她就算上山,也该回来了。”花根道。
“那,会不会是在山里迷了路?”花舅母瞪着发红的眼眶,“之前也有过。”
话落,本就沉寂的屋子更沉闷了。
于是,花舅母后知后觉想起,若在山里迷路,那更不是好事。
张张嘴,花舅母见自己男人婆婆他们的神色,心下一阵阵后悔。
得,她的这种猜想,还不如碰着拐子被拐走了呢!
花舅母看看自己婆婆,又看看自己男人,再扫过沉默的左翊他们,半晌又道,“椒椒好好地咋会去青佛寺?她自个儿去的么?”
然而无人回答她。
花舅母瘪瘪嘴,又将目光落在左翊上,“左公子是如何知道椒椒失踪的?”
毕竟,花椒即便不在家,不在铺子,那也可能上山去。左翊一时半会找不着,也不能就那么肯定她就是这么失踪啊!
左翊沉了眉眼,许久后开口,“这是她每日簪的树枝,被遗落在山脚边道。”
左翊无法说,花椒失踪的消息就是它告诉他的。
连涟扫一眼被左翊拿在手中的霹雳,眉扭得跟毛毛虫一般。
那根树枝她见过,花椒几乎是时刻带着,她也知道它应该是花椒契下的一颗异植。
虽然很奇怪。
它既然被落下,那基本可证明花家确实遭险了。
花大娘瞅一眼,心下更是悲痛。
那根树枝,她也认得。椒椒可喜欢了,见天地不离身。而如今,它遗落,那岂不是说明椒椒遇了大险?
一想此,花大娘悲从心来,撑着桌子,才强迫自己没厥过去。
花根察觉到花大娘难看的面色,几步上前扶住,“娘,天已老晚,你先睡。我与大山,左公子他们再等等,想想法子。”
花大娘木楞地摇摇头,她如何能睡得了?
“娘,干坐着也无用。若是再把身子熬坏,反倒还耽误事。”花根无奈,再劝道,“椒椒从来就聪慧得紧,定能平安回来,不会有事。”
“还有他娘,连涟,方姑娘,也都回去休息罢。干熬着也没用,说不得明儿还要你们帮忙去外头寻寻。”
李大山,大猴子也开口应和相劝。
于是,连涟,方梓珏便一道离开。之后,花大娘花舅母也回屋休息。
不管能不能睡着,躺床上总比撑坐着强。
被众人惦记着的花椒,此时正与那团看不清面容的黑影瞪着眼。
“小丫头挺厉害的,竟然一点都不怕!”没得到花椒应声的黑影再次出声。
哟,风水轮流转?
花椒想到先前那般他都不出声,便不想搭理,可再一想自己身处弱势,正饥寒渴交迫,不是赌气的时候。
于是,一瘪嘴,“我又饿又渴,没力气顾其它。”
沉默片息,空气中晃荡一道轻笑声。
“有趣。”
话落,花椒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即脸边一道凉意。
扔了什么东西过来。
花椒嗅嗅鼻子,是饼香味。
可是对它花椒提不起半分兴趣,不是瞧不上,而是这会她渴得紧,要再吃着这干乎乎的饼,大概得噎死。
“大叔,我渴。”花椒蠕动下身体。
片息,黑影有了动静。
站起身,然而往外走,船只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左右来回摇晃,将本就头脑晕胀的花椒晃得更难受。
花椒紧闭着眼,咬牙忍受。
随着“蹬蹬”的声音,那人又进来了。弯下腰,将东西放花椒脸旁,然后才坐下。
花椒侧过脸,耸着鼻子闻,是水。
一下子,花椒觉得更渴了。
挣扎着,然而根本没移动多少。
“大叔,我手绑着没法喝。”花椒可怜兮兮再次求助。
然后,就没有然后。
等了许久,久到花椒再忍不住下去,对面的人影也没有回应。
花椒紧咬牙,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事实是,她连翻身且都困难。
“自个想法子,不然,就渴着吧!”轻飘飘的语气将花椒噎得半死。
深喘几口气,花椒平了心绪,用力侧过身,抬起头,借着黯淡道几乎没有的光线,头凑过去。
嘴碰上碗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将脸整个往下沉,伸长舌头,舔。
她再三小心,放轻动作,深怕一个动作大,将水打翻。
照他的性子,说不定就不会再打一碗过来。
她可不想再喝流船板上的水。
河里的生水,带着腥气,以及泥土的气息,不好喝。
但花椒依旧不敢有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