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噤了声,书房内沉默下来。
夏时欢也不再听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孤儿院的经历造就她敏感警惕天生多疑的性格,她很难相信谁,也很会察颜观色揣摩别人的心思。
虽然没看到时忆言的表情,也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仅从时忆言适当的沉默和说话时的语气,夏时欢就知道自己会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但不知为什么,她想起时忆言对她保证时的表情,心底仍抱有一丝希望。
时忆言没有让她这份希望存留太久,第二天一早便做好了决定。
送她回孤儿院。
“哥哥虽然相信欢欢,但是妈妈现在很怕你,出了这样的事,家里的长辈也很生气,我先送你回去,等妈妈情绪稳定了,有机会我再把你接回来。”
“哥哥很喜欢欢欢,欢欢不要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时忆言一如既往的温柔有耐心。
夏时欢却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她沉默着,像是第一次见到时忆言那样,完全当他是陌生人。
陌生人的背叛,是不会让她觉得心痛的。
她也知道,时忆言说接她的话,只能当笑话听听。
除非有一天,她的存在于时忆言来说,不再是威胁,不然如今放弃她的人,是不可能良心发现,突然承认她的。
可那时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大概是夏时欢第一次试图相信别人,却得到残痛的教训,她眼中即可称做温柔,君子端方的哥哥,原来是这样的伪君子。
“时夫人当年和唐兴结婚时,唐兴身下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陆栖熔开口道。
夏时欢步调缓慢的和他并肩往前走着,点头说,“恩,当初我不清楚,后来被夏家收养,到a市来上学,一次陪我同学做采访,我在新闻稿上看到了。”
时忆言并不是时阮阮亲生的,他只是时阮阮的现任丈夫和前妻生的儿子罢了。
时阮阮第一段婚姻,因为丈夫出轨又不能生育,短暂的只有三年便结束,之后嫁给商界新贵唐兴。
唐兴的儿子唐忆言,性格温和,对时阮阮这个后妈一直很亲近,两人处的如同亲母子一般。
不久后,时阮阮和唐兴有了爱的结晶,生下女儿取名时欢。
再后来,唐兴在意外事故中去世,时阮阮悲痛万分,魂不守舍,在一次外出时弄丢了时欢。
唐忆言便成了时阮阮身边唯一亲近的孩子,为了方便家族生意,时老爷子将他过继到名下,改名时忆言。
如果时欢以亲生女儿的身份回归,谁亲谁疏一目了然,时老爷子又怎会放着亲孙女不要,把家产都留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人呢
若没有时欢,时老爷子百年之后,时忆言就是时家明正言顺的继承人。
如今,恰是因为时老爷子去世,时忆言成了时家的新任家主,才敢大张旗鼓的找夏时欢回去。…
“这个伪君子大概是觉得自己能够一手遮天了,就又想找回过去的遗憾了。”夏时欢有些嘲讽的做了总结,表情是笑着的。
她讲述的全程没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而非故事的主人公。
故事中的人与她无甚关系,动摇不了她的喜怒和悲伤。
陆栖熔看着她平静的模样,却更心疼。
他伸手拉住夏时欢,使她停下,将她揽进怀里。
他搂的很紧。
夏时欢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睫毛动了动,问,“你在安慰我吗”
“你不需要安慰。”陆栖熔说,“无法释怀的人是他。”
如果时忆言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那么,他不会有良知,就不会有悔意。
但偏偏,时忆言性格中又有好的一面,他一方面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卑鄙的放弃了时欢,一方面又耿耿于怀,后悔自私的决定。
他即享受自己拥有的权位财富,又无法心安理得接受自己夺来的一切,是个矛盾的双面人,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所以他怎么都想把夏时欢找回去,不是想弥补夏时欢,而是想弥补自己。
相反,夏时欢才是真的放下了,不然,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只要用计接近时老爷子,戳破一切虚假,时忆言无法这么顺利得到现在这些东西。
“我其实需要安慰。”夏时欢装模作样的说,抵着陆栖熔肩膀蹭了蹭。
语气表情之轻松,看不出一点难过的样子。
陆栖熔摸摸她的头,问,“这样”
“太敷衍了。”夏时欢道。
陆栖熔手移到她后颈捏了捏,“这样”
“不够。”夏时欢道。
“那这样……”陆栖熔凑上前,在她头侧亲了下。
这一吻落在发丝上,却比亲在皮肤上还让人颤栗。
夏时欢呆了呆,仅剩的一点被回忆勾起的愁绪,也都不见了。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被亲到的地方,有些窃喜。
“有没有被安慰到”陆栖熔问。
“恩,差不多吧。”夏时欢含糊的应了一声。
想了想,她又问陆栖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时忆言的事。”
“恩。”陆栖熔并不避讳,“我托人查了一点有关你和时忆言的过去,结合他执意退养你的行为,当时想的不是很明白,后来便想清楚了。”
“其实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生气的。”夏时欢道,“后来想想那些人于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干嘛要为个伪君子费精神”
如果时忆言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大可以不找时欢,毕竟那样不会有人威胁他的地位。
如果他是个好人,他会承认时欢,把属于时欢的一切拱手奉上。
但这世上有时候没有绝对的好坏,夏时欢也不愿意为不值得的人事费精神,她当时在夏家过的很好,没那个闲心去当审判者。…
而现在,她有了陆栖熔在身边。
不在乎时家的财产,也不想再和时忆言纠缠不清,只想离那个道貌岸然的人远一点。
“他约我回a市后见面,我之前答应了,你若不喜欢,我会拒绝。”陆栖熔拉着夏时欢的手继续往前走。
“干嘛不喜欢,答应的正好。”夏时欢挑了挑眉,“他那个人最虚伪了,你到时候吓唬他几句,什么帮我争夺财产之类的,他估计吓得都不敢再找我了。”
“帮你争夺财产”陆栖熔转头问,“以什么名义”
“你觉得呢”夏时欢看着他。
“金牌律师”陆栖熔问。
“为什么不是合法丈夫”夏时欢反问。
陆栖熔但笑不语。
这人等着自己这么说呢!
夏时欢暗道陆栖熔原来也这么爱使坏,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陆栖熔的名字,“栖熔。”
两人转过身,见是电影的导演跟了过来。
名探是系列电影,如今已经是系列的第三部,也是陆栖熔和许导的第四次合作,彼此关系很熟。
“刚在院子里坐着,看着路过就像是你,你们小两口这是要溜弯”许导肉乎乎的脸上笑容可掬。
陆栖熔抓着夏时欢的手没有放,“时欢第一次来,带她在附近转转。”
“一会儿再转吧,我得没眼色的占用你们一点时间。”许导说,“上次的剧本我已经找了编剧加以润色,如今成品出来了,正好我也有些事要交待一下,进去聊聊吧。”
“好。”陆栖熔点头。
夏时欢松开挽着他的手,“你忙吧,我先回去找欣姐。”
“怎么说是他忙。”许导看向她,“你不也要忙可是我们的女主角呢。”
“……”夏时欢怔了怔,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前段时间在陆栖熔的“盎惑”下好像是接受一部电影。
不过她记得当时陆栖熔说那是刘立源的片子,怎么变成许导了
但是这种话却是没法当面问出来的,那太没情商了,夏时欢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都忘了这事,当时只签了合约,连剧本都没有仔细看,时间一久,就给忘了。”
“这片子本来是刘老弟要拍的,他拍这种类型的片子非常擅长,只是最近被国外的影市公司一个项目召去了,于他来说也算难得的机会。”许导道,“我刚好想要转型试试偏文艺风格的片子,觉得剧本很好,就接手了。”
许导也是圈内一位名导,不过这位导演得奖不多,拍的都是商业片,累积票房很高,非常受投资商青睐,却在奖项上建树不多。
这次转型,也是钱赚足了,想在艺术上有所成就。
众所周知,这种悬疑风又带有邪典片气质的电影,很受国际奖项青睐,唯美的戏于影片来说,也是冲奖的锦上添花。
“难得栖熔肯演戏,于我们这些导演来说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刘老弟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倒是捡了这个便宜。”许导哈哈笑道。…
夏时欢本来想恭维两句,倒是给听怔了,转头看着陆栖熔,用嘴型示意。
戏
当初让我签合约的时候,陆影帝好像没说过有这些啊
陆栖熔一脸破罐子破摔的从容淡笑,拉着她手的指尖却在她掌心轻轻勾了勾。
“来来来,进去说吧,咱们一边看剧本一边讨论。”许导转身往前走。
两人跟上,在后面暗搓搓的用眼神对视。
夏时欢无声用口型说,“戏”
陆栖熔轻笑了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你说相信我,要直接签约的。”
“所以我是信错了人”夏时欢也小声回。
“恩,这次吃了教训,下次不要再随便相信别人的。”陆栖熔煞有介事的说。
“不。”夏时欢故作倔强,“我还信。”
陆栖熔心里一暖,好像吃了蜜桃一样泛开一丝甜意。
越了解夏时欢的性子和经历,越能明白,信任于夏时欢来说,有多重就有多难。
她不是温室中的花朵,不是不谱世事的傻白甜,想和她建立信任,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
……
“这是润色后的剧本,一些台词和场景我让编剧改了,你们拿回去熟悉,有时候不妥的地方提出来,我再让编剧酌情改。”进屋后,许导把剧本拿出来交给二人。
陆栖熔拉着夏时欢在榻榻米上坐下。
“其中有两场戏,我改成在阳台和沙发上,你们都是第一次演这类戏,栖熔空下来记得多带时欢走走戏,指导一下经验,,免得到时候对着镜头会放不开。”许导在对面坐下。
其中两场
夏时欢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数量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忍不住问了句,“一共几场啊”
“床戏本来有四场,吻戏有三场,被我删掉了一场,改了两场。”许导回答。
夏时欢朝陆栖熔挑了挑眉。
陆栖熔勾唇回以微笑。
而后两人心照不宣的转回头。
夏时欢谦虚的说,“我第一次拍电影,经验不足,还望许导多指教。”
“不要紧,你们本来就是情侣,演起亲热戏自然该是架轻就熟的,小怜这个角色的双面性,我听栖熔说你已经揣摩的很好了,有栖熔从旁指导,我相信你能演好的。”许导给予肯定。
不用揣摩,完全本色出演,夏时欢暗搓搓的想。
……
在许导房间讨论了三个多小时的电影拍摄,许导总算放陆栖熔回去。
临走前他给夏时欢下了一道命令,要她为戏减重。
小怜这个角色前期是非常柔弱的,能够让杀手不设防,除了相貌小白花,身材也要单薄,要外形就给人白幼瘦的感觉,这样才能让人代入角色。
夏时欢的身材管理一直在线,但她是特别健康的瘦,常练舞马甲线和身形都很好看,就是不够纤弱,导演要她减重,要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弱不禁风,我看看,剧本上还真是有提到过好几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上床,第二次上床,最后杰死去的时候……”
回到住处,夏时欢趴在床上翻剧本,专挑里面的几场亲热戏看。
越看,她越发现,陆栖熔高冷的一个人,其实可能是个闷骚,喜好还挺野的么。
“一共六场亲热戏,我看看,阳台,沙发,床上……吻戏也很野啊,在浴室,这和戏也差不多了吧,衣服都脱一半了。”夏时欢故意念出来,“小怜坐在浴缸边缘,滑坐在杰的腿上……”
陆栖熔靠在床头,一脸淡定,“不用念的这么具体,这些我都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