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老狗会叫。
但老狗想起曾经吃过刘和的好几块馒头,实在不好意思叫。
“我小的时候,给张王爷当过书童,跟着张王爷去汴梁城。可大宋太宗皇帝不接见,担心得罪了西夏的李继迁。”康大爷说。
康大爷的老生常谈,刘和早就听过很多次了。
那简直就是后世的“粮票的故事”,康大爷逮人就讲。
六十年前,张王爷带着一支归义军从敦煌远道而来,本想着投奔大宋朝,却不被赵光义接纳。
故事一讲起来,就是泪水。
康大爷老是念叨,说他的祖上,在三百年前就是杭州人。
自从张议潮收复了河西走廊之后,归义军都想着回归故里。
但六十年来,当年十岁的康大爷,现在已经过了古稀之年。
“我们就是一群孤儿啊!”康大爷说,“叶落归根,叶落归根。咱们归义军从敦煌赶来,回不了中原祖籍,却要老死在这里。”
另一个老人说:“看来!我们只能是西夏鬼。死后进不了祖坟。”
三山四寨的人,很多人都跟康大爷一样,为北宋朝廷不理睬张王爷的归义军而抱屈。
刘和已经是归义庄的人了,他再不能像穿越之前一样,抱着旁观者的心态,对着大宋疆域图指指点点。
他现在是当事人,早就丧失了旁观者的高度。
他只想把自己活好。
力所能及的话,也想为归义庄的人谋一个前途。
不过,现在他想要的是马。
骑在羊背上的爷们,不配谈雄心壮志。
离开了寨门,刘和三绕两绕来到了马圈附近。
在几盏纱灯下,十匹马静静地吃着草。
它们可都是宝贝啊!
刘和左右环顾了一下,没有发现人。
他从马圈旁的草棚子里,端出来一笸箩豆子来。
有了见面礼,他就跟马儿好打招呼了。
他花了些时间,一笸箩又一笸箩地喂马,同时又仔细观察,究竟哪匹马对自己有意思,比较亲善。
骑马要骑烈马,但对一个骑羊出身的人来说,熟悉骑马才是第一步。
一匹通身火焰一样的马,在刘和抚摸它的时候,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埋头吃零食,当当当地只管咀嚼。
这妞,好一匹红红火火的母马。
刘和把笸箩里的豆子,倒在马槽里,拍了拍手,抓住母马的辔头,把它牵出了马圈。
竟然顺风顺水。
马圈旁边就有水井,井上有木桶。
刘和从井里打水,木桶溢出的水跌在井里,发出很清澈的声音。
母马就静静地看着他,时不时甩一下秀发。
刘和看着母马喝水,抚摸它滑溜的身子,禁不住赞叹:“我就叫你火烈马吧!”
火烈马不吭声,一抬蹄子,将刘和踢到草棚子里。
“你他娘的,为啥踢我?”
长草埋了刘和半个身子,缓了半晌,刘和才说。
母马也不吭声,踢踏踢踏地走过来。
“你想干嘛?”刘和担心它再踢自己。
母马却只静静地看着她,随即仰起脖子,对着夜空嘶鸣起来。
刘和猛地站起来,一把捂住马嘴:“有话好说,你别叫好不好。”
“鞍子呢,马鞍子呢?”刘和松开马嘴,四处找寻马鞍。
找到了马鞍子,装在母马身上,刘和爬上马背,那感觉,果然跟羊背上有天壤之别。
首先是高,太高了。
“前门有康大爷,我们走后门吧!”刘和像骑羊一样骑马,母马倒也配合。
刚离开马圈没几步,突然,身后一声口哨响,母马停下了脚步。
刘和浑身一紧,不要是史家三兄弟吧,那一定走不了了。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荷花粉的衣服,睡眼惺忪地从一旁的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好漂亮的小女孩,会州府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哪怕在后世,也没见过几个。”刘和眼馋,呆呆地看着人家。
“你是谁?”小姑娘说。
刘和回过神来,心想着这么好的小美女,不带走实在是忍心不下,就吓唬她说:“难道你看不清楚吗?我穿着零波山上的衣服。”
小姑娘柔声柔气地说:“哦,原来是土匪娃子。”
什么是说话跟唱歌一样,这小妹妹骂人都跟唱歌一样好听。
“你怎么这么好看?”刘和忍不住夸起来。
“红玛瑙,给他厉害。”小姑娘说。
刘和胯下的母马就地一掀,刘和瞬间腾空而起,跌在了草棚子上。
“嘻嘻嘻嘻。”小姑娘笑了起来。
等刘和在草棚子上坐起来时,小姑娘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就你这样的小土匪,真给零波山丢脸。”小姑娘说。
刘和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红色的短棒,举起来,说:“看好点,别笑了。有啥可笑的?我把这个钻天猴点着,消息传出去,我们零波山上的弟兄,马上就能灭了史家寨。”
小姑娘愣了愣,说:“好吧。可我不是史家寨的人。”
刘和说:“我的弟兄们来了,要杀得史家寨血满寨墙,骨乱如柴。谁也逃不掉!”
这些话,是零波山上的强人,去年屠灭了黑堡子以后,流传在会州府一带的常谈。
小姑娘立即哭了,牙齿打着颤:“求你了。你别说了。我骑着马儿逃跑,谁都追不上。”
说完,一提马缰绳,就要打马跑路。
刘和着急了,大喊:“你站住。否则,我就点火。”
马跑了几步,小姑娘急忙拉住马缰绳。
红玛瑙立起来,前蹄悬空,发出咴咴咴一声长鸣。
刘和跳起来,坐在马背上,一把抱住小姑娘的后腰,一股西瓜瓤一样甜丝丝的味道,扑进了刘和的脑门,好清凉的香味。
“你有体香?”刘和闻着说。
这么纤细的一点小腰,跟刘和在后世搂过的大姑娘都不一样,他按捺住内心的情欲,说:“一起走。我们走后门。”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还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一催红玛瑙,红玛瑙嗖的跑起来,刘和禁不住向后一仰。
顿时,一年前的炸街体验,再一次涌上心头,这样加速后仰的感觉,竟使他热泪盈眶。
他想起了穿越前的女友,那个穿着洞洞裤的可爱女孩,早已经在一千年以后。
满天的星空旋转着,好辽阔的时空啊!
马在史家寨奔腾,很快就惊动了整个寨子。
家家户户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亮起来。
红玛瑙就从一排又一排的人家院落前疾驰而过。
红玛瑙快活得连声长嘶,叫声像是笑声。
“哈哈哈哈!”刘和忍不住大笑,“这就是他娘的炸街体验啊!”
小姑娘骑术很妙,红玛瑙虽是母马,但动力澎湃,转向灵敏,通过性很好。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刘和高唱起来。
“抓住他!”史家寨的人举着火把,呼呼啦啦涌上来。
刘和不敢再高喊,史家寨的人可都熟悉他的声音。
“血满寨墙,骨乱如柴。”刘和在小姑娘耳边说,“快点。不然我就点火。”
说着,刘和掏出火折子,顺风一甩,一缕火光闪过,史家寨的人立刻就看清了刘和的装束。
“是山贼啊,零波山上的山贼。”有人大喊。
“别怕。追!”少寨主史骋风骑着马,追了上来。
刘和把围脖子的红布遮在嘴上,手一甩,火折子划了一道弧线,落在打谷场上。
火苗子在打谷场上痉挛似的跳了几跳,然后就在麦草垛上狂野地游走起来。
“驾!”史骋风领着几个汉子,从麦草垛上打马经过,本来想在奔驰中踩灭火苗,却不料把火苗踢得四处乱溅。
“老二,灭火!”史骋风对身后的弟弟史快风说。
史快风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扯缰绳,马上指挥庄客们灭火。
后寨门就在眼前。
几个庄客把木车推到一起,堆了一个不小的障碍。
“后门到了。好妹妹,你行的。”刘和抱了抱小姑娘的腰。
小姑娘却一扯缰绳,红玛瑙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咋回事,怎么不走了?”刘和晃着手里的红棒子。“我真的会放窜天猴的。”
回头一看,只见史骋风带着八个汉子,大吼大叫地追了上来。那些汉子个个戴着高帽子,满脸胡须,服饰装束跟汉人全然不同。
马是快马,人是狠人。
人如猛虎,马如龙。
史骋风的箭术可不赖啊,连三叔都赞不绝口的。
“答应我一件事。”小姑娘说。
“好。”刘和说。
“你不问是什么事,你就答应。你要是办不到呢?”小姑娘说。
“我要的是马。我要是逃命,早走了。你说吧,只要把马给我带出去。我什么都能办到。”刘和急忙说。
史骋风已经到了一箭之内,并且正从身后汉子的手中,接过一支硬弓。
“史骋风今天怎么这么强势。”刘和有些纳闷,“竟然敢冒犯零波山的红帽子?”
“你帮我杀了红胡子阿姆卤。”小姑娘说。
“好的。”刘和说。
史骋风已经弯弓搭箭了。
小姑娘说:“你一定要杀了阿姆卤。”
刘和连忙答应着,猝不及防间,小姑娘两腿一夹。
“别走后门。慕容姑娘,小心我的马。”史骋风在后面大喊。
“后门有一道深沟。”刘和说。
“我知道。”小姑娘一挥马鞭,红玛瑙猛的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