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床简单的吃过早饭后,姥姥说是要带我去仓房拜一拜,在妈妈极不情愿的眼神中,姥姥拉着我的手,进入了仓房。
仓房平时就是堆放各种杂物的地方,里面没有窗户,黑漆漆的有点吓人。我们进去之后姥姥立刻把门关上,打开了灯。我环视了一圈,仓房里虽然堆满了杂物,但是被姥姥收拾的很是整齐,至少各种杂物都堆放在进门的左手边,而整个右手边,却只摆放了一个像小房子一样的箱子。
箱子通体是木制的,大概三尺多宽、二尺多高,外观像是古代的建筑模型。做工更是与真实的古建筑相差无几,有房脊、溢廊等,前面还有四扇门。在这个建筑的正中央位置有一个牌位,上面竖着写了一行字:赤霞山胡长清之位。在牌位的周围摆着各种小贡品。
我一下来了兴致,这小房子真的是太好看了,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的景观,一脸兴奋的上手就要摸,结果被姥姥一把抓住后脖领子拽了回来,姥姥笑着跟我说:”小墨啊,这个东西叫做仙家楼,可不能乱碰啊!”
“仙家楼?”我挠了挠头问:“这是干嘛用的?”
姥姥皱了皱眉头想了好半天,估计正在想着怎么给我解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还记得昨晚上那个有着狐狸尾巴的男人吗?这个仙家楼就是他住的地方。”
我感到不可思议,那么大个人是怎么住进这么小的房子里的。
见我并没有继续问,姥姥显然有点惊讶,她问我:“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我琢磨了一会说:“能不能让那个人出来让我看看?”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问,只是当时年少并没有想那么多,心念着动画片里孙悟空大闹天宫,无所不能,当时应该是把这胡长清当成了那根能大能小的金箍棒了吧。
姥姥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尴尬的一笑说:“这大白天的,那个人出不来的。”
我忙问为啥,姥姥又想了好一会,苦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这些东西对于年幼的我来说确实是太复杂,哪怕她说了我也理解不了,还不如等我再长大一些之后再慢慢的教给我。于是没等我继续发问,她上前从仙家楼的底下抽出来一张红纸,从杂物那边翻出来一只毛笔还有一个用塑料瓶装着的墨汁。显然毛笔和墨汁已经很久没有用了,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毛笔也已经开了叉。
姥姥自顾自摆弄了一会,用毛笔沾着墨汁在红纸上写上了我的生辰八字,嘴里嘟嘟囔囔念了好些我听不太懂的话,然后用一摞过年用的烧纸包住红纸在仙家楼前点燃。
说来也怪,我记得过年的时候,我爸烧纸的时候,火焰是缓缓的烧,有时候还会烧到一半灭掉,这时候他都会拿一根棍去不停的翻着,才能保证烧纸完全的烧干净。但是今天姥姥点燃的着烧纸,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蹭蹭的燃烧,没几秒功夫就烧成了一撮纸灰。
姥姥从纸灰里抓起一把撒进仙家楼前的小香炉,然后示意我过去。我依言照办的跪在仙家楼前,磕了3个头后起身站到了姥姥身边。
姥姥很欣慰的长出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面向仙家楼,自言自语的说:“马家传人王子墨这堂口也认好了,孩子的事,您可多费心了。”
三日之约这才过去了一天,姥姥心想着,这怎么着晚上胡长清也得出面商议一下这事该如何解决,结果出人意料的,胡长清自打那一晚,就跟消失了一样,连姥姥的请仙上身都请不到他。这可把姥姥给急坏了,眼看着到了最后一天的傍晚,胡长清才现身。妈妈和姥爷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到胡长清的到来,但是我跟姥姥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只见胡长清一脸倦容,而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一只半透明的黄皮子,我一眼就认出这便是被我无意烧死的那只,只见这只黄皮子见到我便龇牙咧嘴作势要扑过来。但是被胡长清手臂一挥,用长袍把小黄皮子挡了下来,对它摇了摇头,转身对姥姥说:“我把黄皮子魂带来了。”
姥姥自然是吃了一惊,毕竟这是一只未成气候的黄皮子,连仙体都没有,死了本是要入轮回的。胡长清竟然有这等本事,竟能把一个已经入了阴间的鬼魂,生生给带了回来。
面对姥姥的惊讶,胡长清也没做解释,只见他转身面向大门,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整个人盘腿悬浮在了空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轻声对身后的姥姥说:“接下来,就等正主来了。”
我躲在姥姥身后,胆怯的伸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胡长清飘在空中,长袍仿佛充了气一样不停的摆动,身下的小黄皮子还是死死盯着我,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本来嘛,我虽然无意,但毕竟是因为我的错才导致它惨死,不恨我就怪了。
我指着胡长清问姥姥:“姥姥,他是神仙吗?为什么他能穿过门,还能缩小住进那么小的房子里,而且还能飘在空中。”
姥姥从身后把我揽到身前,蹲下来抱着我说:“对啊,他是神仙,是保护着咱家,保护着你的神仙。”
我打量着面前的神仙,心里的害怕仿佛小了一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寒意袭来。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深夜一个人走在没有灯的路上,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随之脊背发凉的感觉。此刻的我便是这种感觉,于是我身子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六娘,来的挺早啊!”胡长清对着紧闭的大门说道,说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大门猛的打开,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出现在了门前,一只大粗尾巴在她身后晃来晃去。老妇站在门口却没着急进来,她打量了院内一圈,突然看到了胡长清身下的小黄皮子,小黄皮子显然也看见了她,吱吱的叫着就向她跑去,老妇一把抱住小黄皮子用脸不停的蹭着它,画面很是温馨。
半晌,老妇人冷眼抬头看向胡长清说:“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满意的答复?虽然你把我孩子的亡魂找了回来,按说我应该谢你,但是它肉身毕竟是死了,仅仅是把魂还给我,我们肯定还是不能原谅你那后生的烧杀之仇!”
胡长清显然料到黄六娘会这么说,于是他不慌不忙的回答道:“那自然不是,其实我把你孩子的魂带回来,是想跟你打个赌。”
“打个赌?什么赌?”黄六娘显然不知道胡长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她狐疑的盯着胡长清。
其实不光是黄六娘,连姥姥都不知道胡长清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却拿来打赌?那赌注是什么?我的命吗?
胡长清缓缓飘到我的身前,指着我对黄六娘说道:“我们就赌他的命。”
“胡闹!”姥姥这时忍不住了,我第一次见姥姥发火,听到还真是拿我的命去赌,姥姥也不管面前的是不是仙家了,怒气冲冲的吼道。
胡长清被姥姥这一吼惊的一愣,他没料到一向对自己无比尊敬的人竟敢如此跟他说话,随即想想觉得可能自己这么说确实有些不妥,于是补充道:“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咱家后生做了孽,理应承担后果。但是此后生如今已经出马成了我们马家的后人,我自然是不能把他交给你。所以,我想跟你打个这个赌。”
黄六娘眯起了小眼睛问道:“怎么赌,说来听听。”
胡长清手指向黄六娘抱着的小黄皮子魂说道:“让它的魂,跟着咱家后生当个保家仙,你孩子本身道行低微,本无人愿意供奉,只靠自己修炼的话,没个百八十年的也成不了气候。但是如果让它跟着咱家后生,享用着咱家的香火供奉,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这个条件显然是对这小黄皮子是有利的,但是光凭这个显然还是无法平息仇恨,黄六娘冷冷的说道:“那又怎样?这点供奉跟烧杀之仇能比吗?”
胡长清咯咯一笑,说道:“所以我才说,跟你打个赌。等你孩子修炼出了道行,亲手找咱家后生寻仇。当然这期间咱家后生也会修脸马家功法,咱们就赌到你家孩子能不能要的了咱后生的命,期限20年。20年后,如果它报得了仇,那咱后生的命,你拿走。但是如果报不了,就权当恩怨已解开,就让你孩子安心跟着后生,当好保家仙。”
黄六娘半晌没说话,估计在那盘算着这个赌约对自己的利弊。想来这相当于用把黄皮子魂带回来为筹码,换得我多活20年。赌约期间还能从我这享受人间供奉,等于白捡了20年的供奉,20年后依旧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那这个赌约对小黄皮子来说那是捡了大便宜啊!于是满脸奸笑的看着胡长清说:“此话当真?”
胡长清正色道:“当真!”
黄六娘突然面色一沉,好像想到了什么,忙说:“不成,20年后我家孩子要复仇,你若是护着你家那后生,我们又怎是你的对手!”
胡长清自然料到她会这么问,于是回答道:“放心,到时我自然不会插手。”
听到这个回答,黄六娘显然高兴地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只见她脸上的皱纹因为奸笑逐渐拧在了一起,像一朵即将绽放的菊花一般,她点头如捣蒜,刚想开口应下,却被胡长清打断:“不过,报仇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下黄六娘的面色又冷了下来,眉毛皱紧,估计心里盘算着出马弟子除了请仙上身也就没啥本事了,胡长清不插手,那我就相当于上战场的兵却没带武器一样,那还不是任人宰割啊。于是邪笑一下,一拍手道:“合适!这赌约,咱黄家应下了,咱拜月为誓!”
拜月是仙家的一种修炼的方式,每当满月之时,狐黄之流便会面向圆月呼吸吐纳,吸取精华,被人称作拜月。久而久之,拜月也变成了一种很隆重的形式。而且据说这些动物修成的仙家和人类有很大区别,他们心性跟人相比十分单纯,注重承诺,尊重誓约。一旦承诺下什么,哪怕粉身碎骨也会去兑现。拜月则相当于人类的对天发誓,仙家间的互相约定一旦拜月,那便不能反悔。
姥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显然是明白了胡长清的良苦用心,前文提到,姥姥在帮爷爷驱鬼的时候意外收获的那枚挡珠的作用,碰巧就是帮人挡一次劫难。而这枚挡珠又在我的身上,到时小黄皮子的报复被挡珠化解。那不但恩怨两清,我们还白赚一个保家仙。想到这乐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但又怕被黄六娘看出端倪,便又把内心的喜悦狠狠压了下去。继续和我不做声色的看着胡长清和黄六娘朝月亮方向磕了三个头,这个长达20年的赌约,便是成了。
黄六娘抱着小黄皮子一脸坏笑的走到我面前,对着小黄皮子吹了一口仙气,小黄皮子浑身一抖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我的身体。见无异样,也不多说话,笑盈盈的起身飘出了大门,随着一阵凉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胡长清歪头看向了姥姥,嘴角上扬的跟姥姥使了个眼色,姥姥会意向他点头表示感谢。只见胡长清也没说话,转身飘进了仓房。
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算是了结了,然而对于我来说,我的人生却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