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我到仓房收拾的时候,姐姐还是在灶台前埋头伤心着。忽然她觉得脚上传来了冰凉滑腻的感觉,当时正是盛夏,姐姐穿的是凉鞋,所以这触感更是明显。于是姐姐便低头看去,这一看,差点把姐姐吓昏过去。
当时姐姐把双臂放在膝盖上撑着额头,当觉得脚上的异样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因为是趴在胳膊上,头离着脚本来就很近了,于是她慢慢的张开腿,透过腿间的缝隙向脚看去。只见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正盘在她的脚上,直起了身子对着她吐信子。蛇有成年人小臂那么粗,立起来几乎就要碰到姐姐的脸了,如此近的距离,吓的姐姐一时竟然喊不出声音,更是不敢动。据她后来回忆说,她当时是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连跑都忘了。
本来嘛,让谁近距离的去接触一条如此巨大的蛇,吓尿裤子都是轻的。不过那条蛇好像无意攻击姐姐,只见它盘在姐姐脚上的身体并没有移动,直立起的部分只是轻微晃动的保持着平衡,两只漆黑的眼睛泛着光泽,一动不动的盯着姐姐。
时间大概过去了几秒,姐姐好像缓过神来了,她见蛇没有异动,于是慢慢的起身想跑,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这也就是姐姐心理素质好,要换做是我,早尖叫着撒腿就跑了。显然姐姐王大胆的外号不是白叫的,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还是故作镇定,一点一点的挪动自己的脚,尽量不去惊动那条蛇。
就这样慢慢的,姐姐站起了身,抽出了脚,站在离蛇一步远的地方盯着蛇,其实她想跑的,但是距离这么近,她又怕自己动作太大惊动了蛇,它要是犯了性,上来一口,那可真就得见马克思去了。
万幸,这条蛇好像真的没有攻击姐姐的意思,它见姐姐站到离自己一步远的地方,却还是没移动,只是直立起的部分挺的更高了一点,抬起三角脑袋盯着姐姐,那样子是那么的奇怪,仿佛还有一点询问甚至关切的意思。
当然这只是姐姐后来回味那个时候才意识到的,在当时,姐姐脑子里只在想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卧槽这蛇是三角脑袋,这指定是条毒蛇!”第二个是:“不行,我得跑啊,不然让它咬一口我就完了!”
只是正当姐姐考虑该怎么跑的时候,那条蛇竟然对着姐姐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它什么意思,但是那点头的动作在姐姐看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攻击的样子,这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尖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可能是下意识的觉得我在仓房,她怕自己跑了蛇会转头去我在的屋子,于是她干脆就直接冲进仓房,转身一把把门关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其实一共也就十几秒钟的事。我从听到姐姐尖叫,到她跳进仓房那也就是一瞬间,我当时正抱着仙家楼要往包袱上放,姐姐这一闹,给我吓的差点把仙家楼掉地上。我忙俯身先把仙家楼放到包袱上,然后起身询问。当知道姥姥家竟然有这么大条蛇的时候,我也吓坏了,也不管仙家楼了,自己吓得先往后倒退几步直接跳到了杂物那边的一个小柜子上。
没办法,第一我那会虽然上初中,但毕竟也是个孩子,而且我从来没见过蛇,只是从动物世界上知道这些蛇长相可怕,能咬死人,所以是从心理上就害怕这玩意。所以听到姐姐说有蛇,我身子就跟过电似的,本能反应就是跑。当我跳到柜子上之后,看着姐姐满是鄙夷的眼神,脸有点红。毕竟我也是个男子汉,不说保护姐姐吧,光听到有蛇就吓成这德性,多少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于是我又从柜子上下来,先看了看仓房门,确定没有啥缝隙能让蛇钻进来后,对着姐姐尴尬的笑了笑。姐姐砸了咂嘴,没说啥,她插好门上的插销后问我:“现在咋办?咱俩好像出不去了。”
我心想着那指定是不敢出去,这仓房连个窗户都没有,谁知道那蛇有没有在门口守株待兔呢,于是我跟姐姐说:“咱们还是等大人们回来吧,他们肯定有办法对付那蛇。”
姐姐想了想貌似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跟我一起直接坐在了我铺在地上的包袱上,她看到了包袱边的仙家楼问我这是啥。我想反正俩人在这也没啥事干,就跟姐姐说这是仙家楼,供奉仙家用的,姥姥让我带回去接着供奉。
这好像提起了姐姐的兴致,因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姥姥的事,于是她便问我这有关出马仙的事。我跟姐姐从小也是无话不谈,于是也没藏着掖着,便把姥姥跟我讲的事,连同我小时候烧了小黄皮子,然后被动出马的故事一起讲给了姐姐听。
姐姐之前好像多少听妈妈讲过一些,但是听到我讲到我可以看到仙家的本体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她狐疑的问我:“真的假的,你能看见那些东西?”
我点了点头,姐姐又问:“那你能看到鬼吗?”
我又摇了摇头说:“看不到,姥姥说我的眼睛叫仙家缘,只能看到仙家修炼出来的仙体,鬼魂那种我看不到。”
姐姐将信将疑的说:“那为啥我看不到?”
我寻思我哪知道,而且你以为我想看到啊,你知道那些东西长得多吓人吗?别的不说,就说让个正常人大晚上的看见个一身白袍子长得像个妖精似的人,背后还拖着个大尾巴,不吓尿裤子都是轻的。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刚想跟姐姐抱怨说我其实根本不想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我俩赶紧安静了下来,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到大概厨房的位置停下了,我俩刚想说话,却听见了姥爷的声音。
“你快走吧,在这容易吓着孩子!”
我俩互相看了一眼,心想着姥爷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姐姐首先开口说:“姥爷,厨房那里有条蛇,还在吗?”
门外安静了一会,姥爷来到了仓房,推门发现锁住了,于是敲了敲门说:“你俩出来吧,蛇已经走了。”
我俩这才小心的打开门,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姥爷,姐姐先探头出去看了看,发现确实没蛇了,于是松了一口气示意我出去。我快速的把仙家楼打包好放在了靠近门的墙边,姥爷见我已经收拾好了仙家楼跟我说:“我还想着回来跟你说,你姥姥生前嘱咐着让你带走仙家楼呢。行吧,那你俩跟我先去吃饭吧,你们妈妈也直接去饭店了,不用等了。”
我俩跟在姥爷的后面,他个子不高,刚上初中的我个子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发现他好像又瘦了一些,果然姥姥的离世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
姐姐上前两步问姥爷:“姥爷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姥爷没回头,慢吞吞的说:“跟那条蛇啊,它一直盘在灶前不肯走,想来也是想出来送送你姥姥吧。”
原来,那条蛇很早之前就在姥姥家了,准确的说,姥姥家早年间盖房子挖地基的时候就发现了一条蛇,给盖房子的人本来想着要把蛇撵走,但是心善的姥姥却不同意。她说本来这是人家的家,咱这本就是抢人家的地方,哪有把东家赶出去的道理。于是便把这条蛇留在了地基之中,在蛇窝上方留了一个洞,方便蛇的进出。而这个洞,也刚好开在了厨房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我肯定知道,毕竟姥姥是出马弟子,想来是出于对各路仙家的尊重,便给那条蛇留了个位置,只是自己已经供奉了胡长清,再供奉一路仙家肯定是不行,于是便任由那条蛇出入于家中,送它几餐温饱,也算是不枉自己出马弟子的名声。
原来如此,看来那条蛇不说有没有道行,至少是通了人性。平时我们小孩子在的时候它不敢出来,怕吓着我们。今天可能是姥姥出殡想出来相送,正看见姐姐在那哭的伤心,本想上前安慰,结果不料却给我俩吓个够呛。
知道那蛇也是善意,我俩也就放心了,只是感叹姥姥和姥爷的善良,连蛇这种冷血动物都能被他们感化,自愿像个宠物一样跟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
中午的饭菜虽然丰盛,但显然大家也都没有胃口。告别了前来吊唁的人,我们一行人便回到了姥爷家,简单的安慰了姥爷几句,大家也都知道,这种事其实还得靠自己走出来。妈妈不用说,从上午到现在就没停下过哭,中午饭都没吃。
这种时候还是得男人出面啊,爸爸上前跟姥爷说想把他接城里待一阵子散散心,不过被姥爷谢绝了,比起城市的喧嚣他还是喜欢呆在安逸的农村,而且农村还有舅舅在,我们也不用担心姥爷的日常生活,于是也就作罢。
快到傍晚的时候,爸爸带着我们准备离开了,毕竟伤痛归伤痛,生活还是得继续。姐姐上前一起扶着妈妈,而我则快步去把仓房里的仙家楼抱起来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姥爷和舅舅等人把我们一路送到了村口,我跟姐姐坐在后座,摇下车窗跟姥爷摆着手,看着他们逐渐缩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都说人的成长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离别,这些小时候的我不曾理解,但随着年纪慢慢的长大却越来越有体会。我们小的时候,亲人长辈们都围在我们身边,我们仿佛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理所当然,可是我们却忽略了在我们长大的同时,我们的家人的年纪也在一天天的变大。平时生活节奏实在太快了,快到让我们没时间好好端详父母的脸。我坐在后车座上看着爸妈脸上的皱纹和白头发,我才意识到,原来爸妈也在不知不觉中,老了很多。看着看着我鼻子一酸,忙拧过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