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羿吹起牛来都不用打草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袁华，老实告诉我，你的修为到何种境界了？”

“也就淬体境。”

“好家伙，敢情你是天才啊。”

“哪里哪里，是因为受到衙门里的前辈指点，这两天才破境的。”袁华笑脸腼腆。

“唉，我连纳灵境的门槛都摸不着呢。”苏羿自顾自叹气。

袁华欲言又止。

纳灵境的入玄阶段，也称“百日筑基”，最佳的修炼年龄是十岁至十五岁之间，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童对感应灵气有着某种天生的敏锐。

如果错过这个年龄段，再想入玄，恐怕就难如登天。

苏羿陷入沉默，再过几个月，他就十五岁了。

良久过后，他才转移话题，问道：“那个……她吃饭了吗？”

“谁？”袁华问道。

苏羿抬手指了指西厢房。

偌大的四合院原先只住了他和袁华两人，后来苏羿见西厢房空着，就让少女也住了进去。

按理说，除了通房丫鬟外，下人不可与主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但自从袁华当上捕快脱离仆人的身份后，苏羿便让他搬进小院的东厢房，见苏府无人拦阻，也就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有了第一次破例，自然就有第二次。

袁华想了半天，才明白少爷指的是从奴市买回来的少女，于是回答道：

“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整天就蹲在角落里发呆，也不开口说话，我怀疑她是个哑奴，怪可怜的。”

“哑奴？”苏羿愕然。

袁华犹豫了一下，神情复杂道：“传言，一些人贩子为了防止奴隶开口求救，会事先把人给毒哑了，如此一来，即使人跑了，也不怕他去报官。”

哑奴不能言语，自然无法鸣冤告状，而且对于买主而言，也无坏处，反而省下不少麻烦。

因此，袁华怀疑少女是哑奴，并非没有道理。

“那可真是哑巴叫冤，有口难言啊！”苏羿说道。

……

少女看着这间宽敞而明亮的屋子，桌椅床铺样样齐全，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虽说比不上她以前住的深院闺房，但确实比潮湿恶臭的囚牢要好得多。

不过她依然害怕，心中惶恐不安，天底下哪怕任何一处地方都比在这里安全，因为这座府邸，是那个魔头从小生活的地方。

她蜷缩在角落里，鬓角青丝湿答答黏在稚嫩脸颊上，身上又臭又脏，少女却丝毫不在意。

也对，连命运都无法反抗，又何必在乎这些。

少女脑海里浮现出许多陈年旧事，她从小胆子就很小，这辈子甚至连只蚂蚁都未曾踩死过，出身富贵，衣食无忧，父母疼爱，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父母也不强求她知书达理，只愿她将来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不受欺负便可。

然而她的生活，她的憧憬，她的一切，都随那个魔头的到来而破灭。

少女原以为她能熬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等她手刃魔头后才追随亡故父母而去，可她实在活得太累，她等不了。

突然身前传来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走进来，蹲坐在少女面前。

思绪被打断，少女缓缓抬头，看见来人的面孔，顿时脸色惨白，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白衣少年并未发现少女的异样，只是端起一旁的饭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少女看着白衣少年进食，不由想起那个魔头第一次来到她家，也是不言不语地吃起他们的饭菜，饭饱酒足后便下令屠杀她的亲族家人。

魔头的双手沾满她家人的鲜血，现在他的族人将她囚禁于此，是想奴役她一辈子吗？

她恨自己软弱无能，恨自己的不作为。

少女心中不甘，泪珠缓缓从她那漂亮的眼眸里滴落。

一顿饭食风卷残云下肚，白衣少年顿感满足，他听见少女微弱哭泣声，不由一愣，微微皱眉，说道：

“我以为你不吃才……”

苏羿无语，不就吃你一碗饭，至于哭成这样吗？

而且饭菜都放了一天，冷了变硬，他是不想浪费粮食才把它吃掉的。

“好啦，哭啥呢，让袁华再做一碗不就好了。”

他伸手擦掉少女脸上的泪痕，触手之处一片湿滑，少女原想躲开，可她身后是墙壁根本无路可退。

苏羿正襟端坐，重重叹气一声，说道：“在奴市，你没有绝食寻死，进了苏府反倒不吃不喝，我猜其中一定有原因，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问你，你也没必要告诉我。”

“既然如此，那么与其让你活得不痛快，还不如放你走？”苏羿试探道。

少女闻言，眼中浮现一抹光彩，她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他的目光很明亮清澈，让人心生好感。

果然，上钩了。

苏羿察觉到少女的变化，乘胜追击，继续说道：

“不过，白白放你离开可不行，我买下你花了十两银子，你怎么也得拿十两银子来赎，总不能让我当善人吧？”

少女脸色黯淡，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扑灭。

苏羿连忙说道：“苏府里的丫鬟每个月能领十两银子的月钱，也就是说，只需做满一个月，你就可以恢复自由身，如何？”

一般而言，家仆的地位远远高于家奴，家仆来去自由可以另择东家，而家奴若想恢复自由身除了需要赎身以外，还要获得主人的同意才行。

若在别处，奴隶胆敢以绝食来反抗主人，必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也就像苏羿这般善良之人，才愿意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画大饼再谈理想。

少女无动于衷。

“少爷，面来了。”袁华小声道。

苏羿接过面，端给少女，只是对方并未接过去，他只好把面放到一旁，随后又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旁边。

袁华不解问道：“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羿对少女冰冷说道：“长痛不如短痛，生或死，由你来选，我不拦你。”

说完，他拉着袁华走出房间。

少女看着眼前的面与匕首，犹豫不决。

门外，袁华捅破窗纸，往屋内偷瞄，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劲，他立马冲进去救人。

苏羿担心道：“她没事吧？”

他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她，并不是真让她选择自尽，因为人只有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才会明白活着的意义。

少女最终还是选择捧起那碗面，她恨自己不够勇敢，眼泪止不住地往碗里掉，她边吃边抹眼泪。

袁华惊喜道：“没事，她吃饭了。”

苏羿松了口气，好在少女还没有傻到想不开的地步，否则他要后悔一辈子。

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呢喃道：“雨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