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怂恿他杀了西野七濑,他的内心也有这样的声音,好像为了证明这些声音的正确性一样,西野七濑还主动对他出手。
就像是一场拙劣的戏剧,又或是荒诞不经的梦境。
可他仍未掌握从这戏剧与梦境中退出的钥匙。
不管是西门七还是其他什么人,至少他都是知晓的,是他所能确定真实存在的,这个西野七濑则像是一个忽然出现在小说里的新人物,出现的线是他发展出去的。
这同时是个时间上没有定型的世界,前一秒他还不认识西门七,后一秒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竟然已经和西门七坐在天台喝着啤酒吃着炒粉。
如果说这是一场只要演下去就能揭开更多不透明贴下剧情的戏剧,那这场戏剧的核心和目的都是什么?
也就是,这一切存在的原因,构成的基础又都是什么,在似乎只能想起人生前段记忆的前提下,他没办法知道答案。
唯一能抓住的,或许是那些幻听的话。
剑气横荡,寒光照月,西门七挥着红刃冲向西野七濑,陈秋木迈步横身,挡下西门七的攻势。
利刃寒霜,冷兵暗铁,西野七濑手持匕首从身后攻来,处处招呼要害。
陈秋木被两面夹击,脑子里还要想到底钥匙在哪里,一时间手忙脚乱,脖子上、胳膊上接连添了好几道伤口。
问题是西门七目标是西野七濑,他要阻止西门七,西野七濑的攻击目标又是他,结果就是三个人像个大风车一样在他的艰难维持下打成一片。
那个疑似从西野七濑嘴里发出的声音应该是叫自己,叫的是aki,如此,自己和她应该是关系还不错,那自己应该叫对方什么?这个名字的发音,是nishino nanase的话,自己会叫她什么?亲切一点,nanase?nanase酱?
完全没印象。
不如一个一个试。
“娜娜赛?”他侧头躲开西野七濑的短刀,又弹指敲开西门七的剑,发出声音问道。
现实中。
西野七濑靠在陈秋木身上,抱着他的胳膊,轻声的说着两人一起经历过的趣事,却忽然听到一声“娜娜赛”。
西野七濑疑惑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己没听清还是怎么,陈秋木从来没用“nanase”称呼过她。
“娜娜赛酱?”
“???”西野七濑开始歪着小脑瓜,好奇男友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
陈秋木叫她只有两个称呼,要么是叫娜酱,要么是叫老婆,可能偶然会白痴一样大喊“娜娜赛马鲁出击!”
类梦境的世界里,陈秋木叫了两个都没得到回应,想了一下发音应该没问题,那再试一下“娜酱”应该就没问题了。
“娜酱?”
这个西野七濑还是没有反应,但他好像找到感觉了,直觉上就是这个称呼,于是开始叫个没完。
“娜酱,娜酱?娜酱~娜酱!娜酱……”
现实中的西野七濑就听着陈秋木开始魔怔了一样叫着“娜酱”,想着是不是需要自己回应一下。
“aki,娜娜在呢。”
………………
“aki,娜娜在呢。”
声音又一次响起,陈秋木得到回应,大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幻术使你以为得到了想要的回复,不要上当。”西门七喊道。
“只要一直验证下去,幻术也会露出破绽,在不能直接破解的情况下,这才是解除幻术的最好方式,乃至于,突破这个奇怪世界的最好方法,与其什么都怀疑,不如相信一点,一直追寻下去,总有我要的答案。”陈秋木十指连弹,劲道连绵不绝的传递到红刃上,震退了西门七,“有哲理吧?我现编的这套话。”
“啊,很有哲理,那这样纠缠下去也没意义了。”
陈秋木自己的声音响起,接着周围的世界崩塌,脚下摇晃,再睁眼时,他出现在一片镜迷宫中。
前后左右都是镜子,东南西北都是自己,没有方向看不清距离,转头间是无数个跟着转头的自己,抬脚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接着又从四面八方回荡。
所视的都没有参考价值,所听的来自四面八方,与没有空间没有距离差不多,他试着迈步,但事实上还在原地。
闹哪样啊?只能停留在原地的镜迷宫,用什么解?用脚指甲吗?
一面镜子破碎,陈秋木及时转身,手指张合间将“暗器”夹在指端。
像是个什么野人吹的毒针一样。
转头看时,碎成一地的镜片按着碎落的轨迹,又原封不动的飞起来,重新合成一面镜子。
在这间隙里,陈秋木只看到镜子后面还是镜子,没有一点其余的东西。
够纯粹的,更神奇的是不管镜子的位置在哪里,视觉内的距离都没有一点改变,也就是说,这个镜迷宫和什么光的折射反射没什么关系。
就是让人看了心烦意乱的。
“谈谈嘛。”
“在这种地方?”
“方便将放松身心,以最好的姿态认清你我。”陈秋木自己的声音又在他自己心底响起。
“麻烦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偷袭去掉,顺便把镜子撤了,换个全黑的背景也行。”
“不行,我还是想试着杀了你。”
“就不能打个商量?你看你都杀了我两回了。”
“毕竟我只是拟人化化身而已,存在的目的就是让你走进悲剧结局。”
“那你就没想过作为一个个体存在的意义吗?”
“我不追求意义,试图用电影里的傻瓜话来试探我是没用的。”
“那还谈个什么?”陈秋木在心底呸了一声。
“是啊,其实没什么谈的。”
“噗通!”
陈秋木在一瞬的坠落感后,沉入了水里,他失去了所有能力,也被什么剥离了生的**,就像是一心求死的马丁·伊登沉入海底。
“像个普通人一样溺死吧,你想象过溺死的感觉吧?”
一个普通人溺水是什么样子,现在的陈秋木就是什么样子。
平时肺泡收缩扩张时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完全没有印象,现在只有窒息感。
他沉在水底,好像有水蛇缠绕着他的小腿,挣不开,也没有睁开的**,只有体内氧气一点点耗尽的惊恐。
平时鼻翼鼓动间便可得的空气,现在是如此宝贵,但又有什么东西压制着他的求生欲,让他想要一直溺在水底,感受一切都被隔绝的安静。
所有的思考能力也全都被迫转移到死前的哲思上。
无论生死,都难以知晓死生之大,也始终无法弄明白生或死的意义,因为从古至今的哲学家都没弄明白,所以在这方面毫无造诣的陈秋木也一点也不懂。
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浑浊,慢慢的失去了思考能力,恐惧与绝望尘埃落地,安逸感油然而生,希冀得到永恒安逸的想法成为最后的念头。
现实。
西野七濑刚起身想喝口水,手臂刚离开,陈秋木便僵硬的倒了下去,双眼紧闭,浑身发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浮肿,发间似乎还有水滴滴落。
“aki!”
扶起陈秋木,西野七濑轻轻的摇晃着他,一眼看上去,只觉得生命就从他发间的那一滴滴水中流逝。
“aki!!”西野扯着嗓子,努力大声的在陈秋木耳边喊。
静谧的水中,陈秋木意识涣散,任由生的契机一点点消失,死的气息一点点将他缠绕,只等彻底失去意识。
“aki!!”
他想睁眼,看看是谁在这个时候叫他,却连睁眼的动作都懒得完成。
“醒醒啊!你不是才和娜娜求婚吗!我们还没结婚!不是说要一起生孩子吗!”
求婚……结婚……生孩子……嗯?生孩子?
娜酱!
陈秋木猛地睁开眼睛,调动僵硬四肢里残留的力气,努力的想要排开身周的水浮上去。
死不得!还没结婚生孩子呢!
可是水面遥遥不见,力气越用越少,视线模糊,肺部一抽一抽的疼,没有了氧气的供给,心脏也开始怠工。
都已经要抓到他的脚了,死神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四肢跟生了锈的铁架子一样,又重又轴,越来越难摆动,肌肉也不断的抗议,甚至警告他要用抽筋来制止他不理智的挣扎。
可他脑子里抱着结婚和生孩子这两个想法,就是不愿意放弃。
还没有和娜酱结婚,还没有和娜酱生孩子!不能死!怎么能死呢!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现在死了,不就用不上了吗!
死不得!
结婚!
生孩子!
可是水面仍然遥远,不知道重点到底在哪里,信念已经尽全力催使**,但**有自己的脾气,两只腿同时抽筋,手臂也卡主了一样怎么也不肯抬起来,他只能仰头感受着水面外的一丝天光,照在脸上,仿佛生命的残火。
“aki!!!”
一只手戳破水面,一把拽住陈秋木的头发,疼痛感让他又清醒不少,再睁眼时已经浮出水面。
日出于海,粼粼水面折射着金色的阳光,阳光倾泻在身上,带来一阵温暖,远处鱼儿跃出海面,划过太阳的下半圆,信风吹过,海鸥成群略过。
美好不外如是。
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aki!你终于醒了!”
陈秋木睁开眼,西野七濑以直接装进他心里的架势扑进他怀里,哇哇哭着紧紧的抱着他。
陈秋木眨眨眼睛,反手搂住了女友,甜橙香气从女友发间传来,抱着怀中软躯,一切终于回归真实。
脑子转了转,他终于将此刻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结婚!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