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亥时三刻,月淡,山静。
今夜的七星村如这几日一般,沉闷,肃静,细细的凉风中似乎还有一丝强做的镇定,早早的,各家各户便熄了灯,只全村唯一的客栈门前还留了一盏灯。通往村子的仅此一条稍显宽敞的土路两旁的房屋低矮,投射在地上黑黑的两趟影子,昏暗的房屋墙壁上蓦然多出了一处鬼火,它不停地跳跃着,向着村口而去,阿灰燕婉明生躲在黑暗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处鬼火,阿灰紧握手中的黑刀,时刻等待黑刀出窍的那一刻。鬼火无章法的跳跃着,眼看便要跳里房屋的尽头,暴露在悠冷的月光之下,下一刻,鬼火跳出了阴影,鬼火跳出的一瞬拉出了一名头发凌乱身穿翠绿色布衫的瘦弱青年,细看之下才知晓,那鬼火不是什么鬼火,而且一盏旧的随时要见阎王的灯笼,而提着这盏特别灯笼的正是这位青年,他一步三晃的朝村口走去,显然已是喝醉,他嘴里念念有词:“村长所言,非,非虚,回家,各位,打,打,打道,回府!”他走到明生的阵法边沿一只脚抬了起来,他突然便不动了,弯着腰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态观察了半晌,自己的脚,“咦?这是何物?难以言表的气味,不,不雅!有辱斯,文!嗝!”身体随着打嗝晃了晃,脚落了地。他揉了揉眼睛,提着灯笼照着脚下,“走,走错了,回,嗝,家!”翠绿色鸡窝青年摇摇晃晃的转身之字形向村里走去,没一会便不见了光亮。
第二日晚间,亥时三刻。
依然是这名翠绿色布衫醉酒男子,如同昨夜般提着他标配的破旧灯笼,又一步三晃的走到了村口,快速的一只腿伸出阵法,他豪迈的双手叉腰,两腿岔开在阵法的两侧,那感觉仿似一半在光明,一半在黑暗。此次他却是醉的更深,“人之初,不姓公。性相近,鸡腿远。苟不教,鸡早叫,教之道,鸡蛋掉!”他扬声叹颂,生情并茂,莫了不由抚掌自夸:“好诗!好诗!”村口的大槐树响起了细微的沙沙声,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老旧的灯笼随着翠绿色鸡窝男夸张的抚掌左右摇摆,原本便岌岌可危的灯笼终于在又一次晃向村里时,嗖的一下脱离了灯笼杆,义无反顾的飞奔着栽倒在五步之远的土路上,微弱的光噗的一声灭了,它终于寿终正寝。翠绿色鸡窝男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残破灯笼,好半晌不能反应。突然他一个猛虎扑兔,咳扑鸡扑了过去,手脚并用抱住了灯笼残骸,就像抱着离世的心上人。他声嘶力竭的哭嚷:“莺莺!我是张生啊!你怎能离我而去!没有了你,我要如何在这冰冷的人世间独~活~啊~”声声悲伤啼哭,隐在暗处的燕婉与明生齐齐打了个寒颤,阿灰将要抚额的手半路改为抚了抚手中黑刀,语速缓慢平静:“家师善戏,阿兔自小与家师对戏,颇具心得!”三个人神色各异,默默看着某人抱着道具灯笼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晚,亥时三刻。
醉汉还是那个醉汉,摇摇晃晃还是那么摇摇晃晃,只是没了灯笼,她此次手里提着一壶酒,时而抱在怀里,时而喝上一口,提提踏踏歪歪扭扭走着阔步,“老子要去找莺,莺!不雅,嗝,不雅!本公子欲去,欲去寻莺莺!告诉你们!老子没~醉!醉!老子还可再~喝,三百坛!”他得意的扬起酒壶灌了一口!他走到阵法边沿,豪迈的扔出了一只脚,村口老槐树方向又发出细微的沙沙之声,只一瞬便没了声息。翠绿色鸡窝头拍着胸脯不耐烦道:“你,你们休得多管,管闲事,没什么,什么妖物,老子是秀才!老子厉,厉害!”他另一只脚也踏出了法阵,“嘿嘿。。有妖物,老子,也不怕!老子有,七星仙人的保护,他今日赐了我法宝!晾妖物也不,不敢到老子面前撒~野!”他说着左右瞧了瞧确认无人,凉风中他狡黠的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他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撤掉一层油纸后高高举起,月光下,一只油亮油亮的鸡腿熠熠生辉!这难不成便是法宝?!明生目瞪口呆,他微张着嘴内心波动不止:这,这不是田婶晚饭时分才供奉在七星庙里的鸡腿嘛!燕婉忍笑忍的全身颤抖,靠在墙上直不起腰。阿灰抚着黑刀面不改色的胡诌:“家师喜爱专研喜剧,阿兔不免有些受了熏染。”
“张生!”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自大槐树后传来。
宋杳立时打起精神,翠绿色鸡窝宋杳连忙慌张的藏鸡腿于胸前,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警惕察看四周,“谁?谁在叫老子!”
“生郎!你竟然这般快的便忘了我吗?亏我还一日三回的想你!”娇媚的控诉含着微微的委屈。
翠绿色鸡窝宋杳顾不上捂住胸口鸡腿,连忙如士林学子般东南西北四方向行礼作揖,只这礼歪的有些多,“姑娘,劳你思慕实在是在下之过!只在下心中唯有莺莺一人,还望姑娘早日看开,放下心结,莫要伤心!”
“好你个生郎!你定是听出了我是莺莺。在此说情话讨我开心!”这一手娇羞似嗔,自下台阶真是玩的炉火纯青!
丫的,你倒是信手拈来,戏词功夫这般深,输人不能输演技!宋杳暗自咬牙,“莺莺!竟当真是你!我原本以为思念你思念出了幻听!不过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发自肺腑!待你之心天地在此,日月可鉴!”天地在此瞧着,日月来鉴赏我如何杀你!
“生郎!”女子感动长吟,温柔几转!
“莺莺!”翠绿色鸡窝头声声切切!
“生郎!”
“莺莺!”
黑暗中的三人僵在原地,明生眼眶发热,宋二哥为了抓住妖物竟如此牺牲自我,令人敬佩!
燕婉弯着身子双手扒着土墙露出一双圆瞪的眼眸,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这般肉麻的戏文都能演的出来,不愧是从小受师父熏染的宋二哥!
阿灰终于不忍直视的抚上了额头,我早该知晓!我还能说些什么!我究竟要如何为你圆场!
“莺莺,你在哪?我如何看不见你?”
“生郎,我在槐树后面,来寻你走了太多的路,脚扭到了,好痛,你快快来扶我!”莺莺可怜兮兮的撒着娇,末了,语调中却含了一丝勾引。
“好好,我这就过去,你等我!莺莺,你走到我们这至少也要赶两日的路,饿坏了吧!”她掏出藏在胸口鸡腿,“我这有只鸡腿,我刚刚买的,来,莺莺,给你吃!”他极速向老槐树走去,伸长了胳膊递出油亮油亮压变形的法宝。
“你这呆子!谁要你的鸡腿!我只要你!”最后四字,当真是青楼女子也未必能说出的诱惑!
现场的其余四人不约而同的抖了一抖,忍不住的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宋杳紧紧咬了咬后牙,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