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氏自从取代曹氏以后,历代家主都非常励精图治,牢牢掌控着司马氏的权势。
也许是前几任都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心智和谋虑都是一流人选。
到了武皇帝司马炎这里达到了顶峰。
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司马炎的本事未必比的上先祖司马懿,却是司马氏第一个坐皇帝的人,论能力也不差。
司马氏几代人掌握了曹魏的权势,王朝的国运却不比曹魏好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司马炎能立司马衷当太子,完全是看在有一个好孙子的份上,为了将来能让孙子继承皇位,他才把皇位传给了傻儿子。
却不知道,他开创了“隔辈传”会亡国的历史先河。
千年之后,一个也是隔辈传的皇帝,也把自己孙子坑死了。
言归正传……
司马遹不傻,他只是胆小,少年时聪慧过人,成年以后却沾染上了酒色。
本来贪杯好色在门阀士族中也不算品德败坏,如果在加上性格残暴就不是一个继承皇位的好人选了。
朝廷诸公不会让一个性格残暴的人当皇帝的。
当然,开始伪装的很好,当上皇帝后才开始残暴的不在此列。
没有哪个大臣喜欢让一个屠夫去当皇上,那等于是在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随时都可能砍下来。
司马遹从被贬以后,除了一个姑姑繁昌公主外,其他人对他根本就是不闻不问。
被贬之后的司马遹变得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他浑身颤栗。
在经历了厨房英娘被打的事情后,司马遹就对孙虑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看着距离自己原来越近的酒杯,司马遹双腿乱蹬,极力向后躲避。
但在两个兵卒死死按住的情况下,他也只剩下双腿可以动了。
自以为必死无疑的司马遹陡然间看到有人闯了进来,好像还认识姑姑,眼神里立刻出现了希望。
七公主想过皇帝会下旨意赦免侄子的罪!
想过王洛筠从凉州赶来救自己!
甚至想过皇后良心发现,放了太子。
她从没想过李庭岳会出现,还出现的如此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公主殿下一向安好?”
李庭岳拱手弯腰问候了一句,却见软榻上的女子呆呆的看着自己,表情凝固。
知道要给她些时间适应,也不着急。
“你们是何人?”
孙虑并没有听到外面兵卒的禀报,心中不禁一沉。
不过当看到进来的只有不到十个人,神色又不由放松了下来。
许昌宫兵卒护卫五百人,还有守卫金庸城的禁军左卫三千人,不管这些人来自哪里,只要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孙虑就不需要考虑太多。
李庭岳没有理会孙虑,而是看向了地上躺着的王虎。
他上前掀开王虎身上盖着的白色麻布,伸手按了按他小腹上的伤口。
箭矢是用暴力的手法强行取出去的,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
幸好伤口不大,流出的血有限,不然王虎现在已经死了。
拿麻布把伤口边缘处的血擦干净,李庭岳拿出针线,想要把伤口缝合起来。
孙虑见李庭岳竟然不理自己,而是给一个垂死之人治伤,心中大怒。
“不管你们是何人,擅闯许昌宫都是死罪,都绑起来。”
兵卒们听到上官的命令,抽出腰刀,把李庭岳等人围在了中间。
此时的七公主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尽管她不知道李庭岳为何而来,但这却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孙令官,他们乃是凉州刺史王袁的使者,你不能抓他们。”
“凉州刺史王袁……”
孙虑皱了皱眉头,突然笑了起来。
“公主,张轨即将接替王袁成为凉州牧,王袁马上就要去蜀中养老了,他的名头在孙某这里不好使。”
孙虑急于想在皇后面前表现自己,即使在没有明确指示要杀太子的时候,他也想在皇后面前表现自己的果断。
寝宫中的哀嚎声让孙虑猛的惊醒过来。
回头看去,只见许昌宫的兵卒们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三十几个兵卒,轻易的就被人打倒了。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甚至那个看似领头的公子还没有把王虎小腹上的伤缝合完成。
“来人、来人……”
孙虑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跑到窗边,扒着窗户向外求救。
当他打开窗户才看到,外面负责守卫的兵卒也已经躺了一地。
李庭岳太喜欢这个时代了。
没有对讲机;没有电话;想要远程传递消息只能用烽火。
而在城里要传递消息,除了靠吼之后,基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也就是说,李庭岳就算把这里的人杀光,只要没有人叫喊,外面的人听不到,就无事。
大猛一把把孙虑抓了回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这一拳把孙虑打了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李庭岳为王虎缝合好了伤口,探了探他的鼻息,见呼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看样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意志了。
司马遹一直都在旁边惊心胆战的看着。
突然的转变让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眼睛不时的看向自己的姑姑。
“他的伤势如何?”
七公主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李庭岳身边,并没有问他来的原因,而是看向了王虎。
“暂时应该死不了,不过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对了公主,咱们怎么出去?”
李庭岳刚和七公主说了几句话,司马遹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慌急的说道:
“你真的是王袁派来,这么说,王袁是支持本太子的,快,我们马上就去凉州,只要有了凉州铁骑……”
司马遹还要喋喋不休的说下去,李庭岳却没有时间听下去,对着大猛招了招手。
砰!
司马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主不要介意。”
七公主摇了摇头:“你们是如何进来的?用同样的方法不行吗?”
李庭岳同样摇头:“我们以送粮的名义进来的,带着你们,恐怕是出不去的。”
他指了指地上的王虎,又看了看七公主本人,意思很明显。
有女人,有伤员,怎么也不可能瞒过那些兵卒的眼睛。
“本宫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你,谁让你来的?”
七公主眸光烁烁,如同利剑一般看着李庭岳,想从他的神色中出端倪。
“难道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公主这句话就太伤我的心了。”
李庭岳也是个要脸面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七公主说自己和王洛筠的交易。
七公主眯着眼睛,冷笑道:“本宫和你不算相识,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难道就不是小的仰慕公主。”
李庭岳觉得要欺骗一个在权谋中长大的女子实在太难了,她和王洛筠一样,心眼太多了。
不是良配!
“本宫不信在冯家镇的时候你没有猜到我的身份,当时你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来仰慕本宫,可你却连看本宫一眼的耐心都没有,仰慕一词从何而来。”
七公主根本就不给李庭岳想出说词的机会,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公主,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离开,而不是在这里纠结这个问题。
咱们多耽搁一点时间,王大哥的伤势就重一分。”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磨叽的好地方,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七公主看了看王虎,只能暂时打消探听李庭岳为何来此的想法。
李庭岳见七公主不再刨根问底,也松了口气,把那个带路的少年招了过来。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那少年也不是个胆小的人,对发生的事情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觉得非常刺激。
少年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以前老赵回去的时候,有的时候会拉几个用白布包裹的死人,不如……”
他在李庭岳耳边嘀咕了几句,一边说,还一边看向七公主。
……
廷尉府衙门。
诸葛诠背靠书架,手持一卷书简,正看得认真。
案几上摆放着貔貅镇纸和金蟾砚台。
镇纸所用的木料乃是上乘的金丝楠木,纹路如金丝,貔貅刀功精湛,乃是难得的上品。
砚台出自易水名家之手,价值百金。
“大人,最近鲁国公夫人要过生辰,不知大人可准备了贺礼?”
廷尉左监杜常走进房间,先拱了拱手,然后坐到了诸葛诠对面。
“哎!”
诸葛诠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书简,道:“方直兄乃是笑话我了,最近多方物色,却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季伦兄倒是有不错的贺礼,可……”
说到这里,诸葛诠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人,这里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向大人禀告……”
杜常见诸葛诠神色抑郁,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哦!何事让方直兄如此惦记?说来听听。”
诸葛诠来了兴趣,他知道杜常此人不会无故放失,定有其他原因。
“今日彭云值去抓捕混入洛阳城的一群盗匪,在盗匪的赃物中发现了很多产自胡地的五彩宝石……”
杜常刚说到这里,诸葛诠就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五彩宝石,难道是上次清河崔家献给皇后娘娘的贺礼?”
杜常对诸葛诠的反应很满意,点了点头。
“那快让彭云值把此物送过来……”
“大人稍安勿躁,听下官把话说完。”
杜常反手拉住心情激动的诸葛诠,继续说道:“彭云值本也想把这五彩宝石送给大人定夺,但没想到那群盗匪极为悍勇,竟然带着东西逃走了,彭云值也受了些伤。”
诸葛诠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签一道手令,让四门校尉协助追捕,务必在最快的时间捉拿住这群盗匪。”
“正该如此。”
杜常亲眼见到诸葛诠写了手令,又加盖了廷尉府的大印。
有了大印,这就是廷尉府的追捕文书,除了禁军和城防军外,洛阳府众衙役和城门守军都在廷尉府调令中。
出了廷尉府大门,杜常把这封文书交给了一个在门口等待的兵卒,一言也未说。
那兵卒同样如此,拿着文书骑马离开。
时间不长,一支千人的兵卒出了洛阳北门,直向西北而去……
……
许昌宫,正门通道。
李庭岳抬着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向墙壁垛口上的兵卒说着话。
马车里的粮食已经不见了,却多了几具缠着白布的尸体。
“老子每次看到你们用装粮食的马车拉死尸就恶心,一群土鳖,呸!”
垛口上一个老兵卒带着嫌弃的表情对着李庭岳等人吐了口唾沫,扭过头走了。
“老王就这样,别理他,不过兄弟,这次的尸体有些多呀!竟然有四具,难道……?”
另一个兵卒用询问的神色看向李庭岳。
李庭岳没有说话,只是把其中一张白色麻布掀开了一角。
凤头钗,飞天鬓……
垛口处的几个兵卒吓得立刻缩回了头。
“兄弟赶紧走吧!不……不需要检查了。”
李庭岳暗自一笑,赶着马车离开了许昌宫。
走出门口,拐过一个街道,他们就被一群禁军左卫堵住了。
李庭岳脸色一沉,悄悄对着后面打了个手势。
大猛已经把手伸向了车辕下,那里有一柄首环刀。
不过当看到这群禁军齐齐把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少年,李庭岳就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位兄弟,将军找你很长时间了,不如跟我们去见将军如何?”
几个禁军要不是记着将军大人临行前的交代,早就一拥而上,把这个少年绑了,去郭玉那里交差了。
少年看了一眼李庭岳,想起两人开始所说的话,眼睛立刻亮了。
“你们将军是谁,为何要见我?”
尽管已经和李庭岳对过几遍台词了,少年依然心情紧张。
“奋勇将军郭玉郭大人就是我等的将军。”
“不知道大人要见小人是为了什么事?”
少年脸上出现惶恐之色,脸上红色的胎记仿佛更红了,急忙跳下马车。
“这就不知道,还是赶紧去吧,别让将军等急了。”
几个禁军也很着急。
看将军最后叮嘱的话就知道,此人和将军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谁能提前找到,肯定会受到将军的看重。
“可是我……我还要送几个哥哥出城……”
“此事好办……”
少年还没有说完,几个禁军就迎了上来,其中两人架起了少年,其他人对他说道:
“送你兄弟出城的事就交给我们了,你只管去见将军。”
说完,也不管少年同意不同意,赶着马车就向城门口驶去。
那两个架着少年的禁军则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在临分别前,李庭岳和少年对视了一眼,两人用眼神做了最后的交流。
李庭岳眨了眨眼睛,那少年同样眨了眨眼。
许昌宫距离金庸城南城门并不近。
李庭岳借口已经完成了送粮任务,可以先行回洛阳,走哪个城门其实都可以。
几个禁军急于要把他们送出城,好回去平分功劳,对李庭岳的话欣然接受,掉转马头,奔向了西城门。
由于都是同僚,出城极为顺利。
在李庭岳悄悄露出七公主头上的凤头钗后,那些城门禁军连检查的兴趣都没有了。
挥挥手,便让他们离开了……
一行九人出了城门,在一片树林处停了下来。
李庭岳伸手把马车上的白色麻布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