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显摆似的打开了酒坛上的泥封,抱着在李庭岳几个人面前转了一圈。
“公子,您从哪来呀?”
小二把一只粗瓷大碗擦了好几遍,放在了李庭岳面前,倾斜酒坛,倒了一碗酒。
“这有什么说法吗?”
李庭岳闻了闻酒香,确定这确实是山寨里酿造的,不会有错。
“嘿嘿……,驿马镇有两条路,一条通安定,另一条通洛平,公子您要是从洛平府过来的,就一定喝过这酒,您要是从安定过来的,那您一定要尝尝这酒,天下间也只有冯家镇才有的卖,我们掌柜的也只留存了不多的几坛子,看您是豪客,才给您上的。”
小二非常得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等待李庭岳品尝。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凡是喝过这种酒的,只要是好酒之人,没有人是不喜欢的。
每次他都能得到不菲的赏钱。
看着客人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立刻想凑上前想说话,却见客人喝了酒,不仅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皱了皱眉。
“你们也来尝尝。”
李庭岳把酒碗递给了小七。
接过酒碗,小七喝了一小口,同样神色不太好。
酒碗转了一圈,再次放到桌上已经一滴不剩。
店小二心里打鼓,不明白这些大爷们为什么喝了酒,却不高兴,反而神色变得不善起来。
“兑水有点多了,起码三坛。”
李庭岳心里感慨。
不是说古代人童叟无欺吗,这种给酒里兑水的事情都做的出来,那和卖假酒有什么区别。
以后再也不能相信史书中的记载了。
“太淡了,和咱们喝的酒没办法比。”
一个兵士吐了口唾沫,一脸的嫌弃。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全都怒视店小二。
小二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不管是羌人还是汉人,只要喝了酒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水兑的多了,被人喝出来了?
小二满头大汗,刚想解释,就被小七一把拽住了脖领子。
“客官息怒,小的立刻去拿没有兑水的酒。”
小七松开他,小二连滚带爬的去拿酒了。
李庭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以前这种事见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不过这有损冯家镇烧酒的名声倒是真的。
客栈门被推开,白翎羽走了进来。
她刚才已经在驿马镇转了一圈,这里胡汉杂居,人口很少,大多数店铺都因为天气原因而关门了。
也许是因为大风的关系,街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怜。
驿马镇只有少数的胡人,倒是有一个白马羌的贵族生活在这里,但也已经被酒肉腐蚀的丧失了胡人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胡人一旦下了马,失去了弯刀和战马,他们的结局已经可以预见了。
李庭岳在来之前已经和羌人俘虏中的小头领聊过,询问羌人中的一些事情。
可惜,除了部落头人,其他的羌人知道的事情很少。
游牧民族的一大特点,彪悍、英勇、不怕死、少根弦。
白翎羽把看到的情景向李庭岳说了一遍。
“这酒有问题?”
作为一个五感非常敏锐的人,白翎羽只是动了动鼻子,就闻出面前的酒有问题。
李庭岳就把客栈酒中兑水的事情向她说了出来。
“你想怎么做?”
白翎羽不觉得这是件小事。
如果卖出去的酒都是兑了水的,那酒的味道就会大大折扣。
这样的酒只会让人图一时新鲜,喝过之后便会忘记,根本不可能留下深刻印象。
长此以往,除了少数品尝过真正烧酒的人会喜欢在,并不会流传太广。
最重要的是,这种情况一旦成为固定模式,烧酒的需求会大量减少,定价权也就不在李庭岳这里了。
以后李庭岳想用烧酒换粮食会非常困难。
都说无奸不商,这个道理不仅后世通用,这个时代也一样。
“我想自己卖。”
其实想要不让卖酒的兑水李庭岳有很多办法。
不过他没时间玩商战,不经过商队,自己卖是简单的办法。
白翎羽颔首,既然李庭岳已经想好了怎么做,她是不会问的。
小二再次出现,手里抱着另外一坛酒。
这次酒里没有兑水。
小二已经不求什么赏赐了,只想把这群人赶紧打发走。
菜只有牛羊肉,而且还柴的要死,一口下去牙缝里都是肉丝。
剑戈的兵士都是吃惯苦的,对发柴的肉倒也没有抱怨,依旧吃的高兴。
吃完饭,李庭岳让小二开了几个房间,今天好好休息,不准备赶路了。
此地距离庆阳已经不远,过了庆阳便可以顺着雷戈的地图找到他隐藏在大山中的部族。
在路上走了三天,这是他们第一次不用在荒山野岭中过夜。
让店小二烧了热水,腾出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生了碳火,准备就在这里洗澡。
两个伙计哼哧费力的把几个浴桶搬了进来,又在火炉里加了足够多的石炭,让屋子里温暖如春。
看着伙计忙前忙后,累的呼呼直喘,李庭岳也没有亏待他们,直接就是一块黄澄澄的金子。
对于这些底层百姓,他没必要拿玻璃去哄骗他们。
房间宽敞,人也不少,留下几个警戒的,剩下的都脱光了跳进了浴桶里。
屋子里热气蒸腾,男人们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声,躺在桶里,手无意识的搓着胳膊上和大腿上的泥。
李庭岳同样躺在了一只浴桶里,唯一的优待是距离火炉比较近。
“要赶紧成亲,到时也能和媳妇一起洗澡了。”
李庭岳低头去看,感叹自己的兄弟英雄无用武之地。
洗了澡,全身轻松,回到房间,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驿马镇没什么好停留的,只要是没有人招惹他们,李庭岳是不会主动惹事的,除非忍不住。
今年的雪灾不仅给大晋的百姓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后果,对羌人也是一样。
无数牧民的牛羊死伤殆尽,他们忍痛把冻饿死的牛羊处理成食物,希望可以挨过这个严酷的冬天。
可老天爷在降下灾祸的时候从来都是成双成对的。
大雪压塌了帐篷;成群的野兽也因为大雪出来觅食,吃光了牧民的储备粮食。
再加上大部族对小部族的剥削,羌人中的流民按照比例来说,并不比汉人少。
李庭岳面前就上演了一出羌人盗匪打劫羌人流民的事件。
本来他对这种狗咬狗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也没有存着要救人的心思。
可盗匪们不干,见李庭岳他们人少,就想连他们一块打劫了。
李庭岳这次带了三十几个人,每一个除了唐刀和弓弩外,再加二十只精铁箭矢。
每只箭矢重达四两二钱,二十只,已经接近十斤的重量了。
为了不在羌人领地内引起怀疑,剑戈兵士们并没有穿山寨的盔甲,而是在外衫里面套了一层皮甲。
虽然皮甲不如盔甲的防御性好,但山寨的皮甲外层同样在重要的部位镶嵌了铁片,只要不是在近距离被击伤,大部分伤害都能被挡下来。
皮甲、唐刀、弓弩和箭矢,一共加起来有差不多有接近四十斤。
如此的重量,已经接近平日最轻的负重了。
对这群兵士来说没有一点为难的。
过年这几天,李庭岳加强了兵士的马上作战训练。
短短几天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不过加上马镫和马掌的辅助,对上几倍之敌应该无妨。
羌人小规模作战全凭一股悍勇,毫无章法,不懂配合,更缺乏技巧。
兵士们一个冲锋就把盗匪杀了一半,唐刀出鞘,横砍竖劈,羌人人数上的优势根本不起作用。
首环刀的硬度无法和唐刀相比,他们没有马镫,身体的平衡感更无法和剑戈兵士相比。
有了马镫,兵士们能做出更加复杂的动作,也能用处更大的力气。
一百多羌人盗匪被杀了一半还要多。
剩下的狼狈逃窜,但还是被追上,一刀一个,全都解决了。
李庭岳站在外围看的仔细,剑戈兵士的成长超出他的预料,照这样下去,他要组建的特种兵很快就能建成。
羌人见打不过,有人竟然想要俘虏李庭岳当人质。
看着几匹快马向自己奔来,李庭岳很想告诉他们,自己身边的人比那些兵士还要厉害。
在几个羌人距离不足二十米的时候,白翎羽就已经出手。
白光闪动,羌人向前狂奔的战马上已经没有人了,地上多了几具尸体。
“还是没看清呀!”
李庭岳很遗憾,这就是自己即将要娶的媳妇,可惜看不清她出手。
白翎羽的马是她亲自挑选的,一匹枣红色的草原马,身高腿长,极有灵性。
见自己主人离开,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向前挪动几步,迎接自己的主人。
李庭岳侧身,一把抓住了它的缰绳,向回拉了一下。
枣红马不耐烦的甩了一下头,想挣脱。
“你走了,我媳妇也就离我远了,听话,别动。”
李庭岳坐在车辕上,拉着枣红马的缰绳,让它不要乱动。
马车上只有李庭岳一个人,车夫早就下了战场,在羌人盗匪中杀的高兴,谁还关心他这个公子。
“还是小七好,知道关心我,看看现在这群丘八,以后要好好磨炼他们。”
被丢下的李庭岳怨念不小。
其实兵士在作战的同时已经考虑到他的安全了。
那几个羌人盗匪本来是过不来的,纯粹就是那群混蛋想见识一下教练的本事故意放过来的。
羌人盗匪被杀光了,兵士们嘻嘻哈哈回到了李庭岳身边。
“你们觉得这次作战很漂亮?”
李庭岳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深沉。
兵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哪里做错了。
“事先没有观察周围的情况,事后又不知道防范,这时候要是突然出现敌人,你们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庭岳越说越气,站在马车上,指着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是一顿数落。
兵士们高兴的神色没有了,全都神色凝重。
白翎羽回来了,淡淡的看了李庭岳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火。
“所有人下马行走,从这里到庆阳都不准骑马。”
李庭岳说出了惩罚措施就转头看向了被盗匪打劫的羌人流民。
事实上,不管是羌人盗匪还是流民都非常穷,流民做的时间长了可能变成盗匪。
盗匪在没有吃的,又无人打劫的情况下,也会变成流民。
看着这群流民,李庭岳的眼睛突然眯了眯,对小七说道:“去问问,他们来自哪个部族,从哪个方向来。”
小七答应一声,下马走到一个羌族男人面前,开始问话。
羌人流民刚才已经看到了这群人的厉害,杀起盗匪来毫不手软,害怕他们连自己这些人也杀了,有问必答,没有一丝犹豫。
小七问了半天才回到李庭岳近前,说道:“公子,他们是种羌其中的一支部族,来自东北著延一带,要去大晋河东。”
“只有这些?”
“当然不是,听那羌人说,这次不仅著延,白土、大城、龟兹都遭受了雪灾,造成了几万的牧民失去牛羊,沦为流民,本来这些人要去北部幽州一带的,听说那里在打仗,羌人和鲜卑联合聚齐了数十万人马,正在猛攻上谷郡一线,他们也不敢去那里,听说到了就要被强征入伍。
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自然不想去当兵,一旦他们走了,妻子和孩子就只能饿死。”
小七对消息打探的很清楚,那羌人看来还有些身份,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事。
这对李庭岳来说实在是个不错的消息。
羌人在边境打仗,内部就不可能留守大量兵马驻守。
只要足够隐秘,速度足够快,不难把雷氏部族的人带出来。
收拾了一下战利品,李庭岳他们继续上路。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是多了几十匹马,剩下的一些老马或是有残疾的马全都留给了羌人流民。
山路难行,从驿马镇一直到庆阳都是山路。
而且很少有平坦的地方,距离看似不远,却足足走了五天时间。
五天中,没有一天是不刮风的。
只要刮风,一定伴随着满天黄沙,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冬天的风很冷,尤其是晚上,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露营地,第二天早上他们身上能覆盖一层白霜。
不过好在他们体格健壮,当然,除了李庭岳外。
庆阳城已经遥遥在望了,城外人头攒动,和长安一样,依旧是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