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卡姆汉老头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骑着老马在前领路的同时还高声唱着民歌。

高亢的歌声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上回荡，能传出很远。

羌人属于西域的民族，东汉末年才占领了陇西和宁夏一带，和汉族的语言有很大的出入。

所以卡姆汉老头唱的是什么，除了他两个孙子，没有人能听的懂。

“公子，老头在当着我们的面给他的同伙传递消息。”

小七也算是资深强盗了，卡姆汉这点把戏他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老家伙做得这么明目张胆，一点也不怕事情败露，倒出乎他的预料。

“看来距离他们设的埋伏地应该不远了，让兄弟都警惕点。

对了后面跟踪的人还在吗？”

“还在。”

李庭岳想了想，对小七说道：“让几个兄弟把后面的人解决了，做利索点，别留活口。”

小七答应一声，打了声招呼，几个剑戈兵士离开队伍，调转马头向后方奔去。

卡姆汉依旧在高声唱歌，声音越来越大，向前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突然，老头猛的甩了两下鞭子，一鞭子打在两个孙子骑的马屁股上。

另一鞭子抽在自己胯下老马的马腿上。

两匹马同时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起来，很快就把李庭岳等人甩开很远的距离。

这倒是没出李庭岳的预料之外，他一把抓住白翎羽的手，阻止了她想要出手的动作，向两个已经把弓弩拿出来的剑戈兵士努了努嘴。

两声弓弦震动的声音传出，卡姆汉老头和他两个孙子的马已经跑出去很远，却同时栽倒在地，把骑在马上的三个人甩了出去。

身在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李庭岳一点也不担心会把他们摔死。

就在卡姆汉老头和他两个孙子的马倒地的同时，路旁的树林中冲出了几百人，拿着武器把李庭岳他们包围了。

他们穿着同样粗糙的麻布衣服，扎着同样的发型，连手中的武器都差不多。

“羌人……”

不用李庭岳说话，剑戈的兵士已经做出了最佳的防御阵型。

“卡姆汉叔叔！”

穿着兽皮坎肩的羌人大汉从人群中跃出，跑向了摔下马的卡姆汉。

老家伙果然命硬，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竟然爬了起来，连他两个孙子看起来都没有受很重的伤。

羌人大汉见卡姆汉没事，咧开嘴哈哈大笑。

“小子，你这地图是谁画的？你找雷氏部族做什么？”

卡姆汉老头没理会羌人大汉搀扶，跑到两伙人对峙的近前，扯着嗓子问李庭岳。

“老头，你是我买来的奴隶，这样对主人说话，是不是想被剥皮！”

李庭岳满不在乎的坐在车辕上，从怀里把官府出具的文书掏了出来，对着他晃了晃。

按照羌人的规矩，叛逃的奴隶被主人抓回来是要被剥皮的。

“老汉不知道你有什么依仗，难道想指着这二十几个人逃走吗？这里可是有三百多羌族的勇士。”

“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就告诉我地图是什么人画的，你为什么要找雷氏部族？”

卡姆汉对自己族中的勇士相当有自信。

汉人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要不是害怕打起来李庭岳会死在战乱中，问不出有用的情报，他已经让儿郎们动手了。

“是不是我回答了你，你就能告诉我雷氏部族在哪了？”

李庭岳讨价还价的方式让卡姆汉老头皱起眉头。

四周看了看，荒山野岭，黄土遮天，一眼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除了他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可能有什么援军。

卡姆汉老头也是个果断的人，能问出来固然最好，问不出来他也不介意先把人杀了，管他还有什么后手。

他刚要下令动手，李庭岳却急忙摆了摆手。

“老头，我们的事还没说清楚呢，你告诉我雷氏部族的藏身之处，我告诉你地图是谁画的，你看，这多公平。”

“你不怕我即使告诉你了，你也没命去吗？”

卡姆汉莫名的感觉有些心慌，李庭岳表现的太镇定了。

“卡姆汉叔叔，别和他废话了，赶紧动手吧！”

那个一直跟在卡姆汉身后的羌人大汉把两个孩子从地上扶起来后，就带着他们来到了老头身后。

他是个急脾气，只想尽快把对方杀光，然后抢他们的马。

“我觉得你带的人太少了，我还以为会有上千人呢，这么点人就想留下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李庭岳四下看了一眼，心里感慨。

这些人看似彪悍，却全都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样子，彪悍可能是长期养成的习惯，短时间作战还可以，一旦陷入持久战，他们只有被歼灭的命运。

看样子雷氏部族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什么是天真？”

卡姆汉老头不明白“天真”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李庭岳满不在乎的神色却看在眼里。

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传来，一只飞过头顶的鹰隼掉落下来，正落在卡姆汉老头的不远处。

一个剑戈兵士笑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箭矢压入了弓弩的箭槽中。

雄鹰展翅，遨游天空，距离地面很高，想要用弓箭射鹰，没有三弹弓根本达不到那个高度，即使达到了，箭矢到了那样的高度后也已经失去了力道，又如何射的下来。

卡姆汉老头看着脚下的鹰隼，脸色难看，想要动手的命令却怎么也下不了。

本以为面对的是一只软弱的兔子，谁知道兔子也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而且看起来比猛虎还要凶猛。

“老头，告诉我雷氏部族的藏身之处，我就放你们走，你看怎么样？”

能不动手李庭岳其实不想动手，他认定卡姆汉老头和这些人都是雷氏部族的人，不想和他们结仇，以后都是自己的人，有仇怨就不好相处了。

不过，他们要是不识抬举，李庭岳不介意让他们吃点苦头。

“除非你告诉我，你找雷氏部族做什么？”

卡姆汉死死盯着李庭岳，毫不退缩。

……

庆阳城外，一群流民正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事情。

“我女儿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找不到吃的，她会饿死的，兄弟，求求你了！”

一个大胡子羌人抱着怀里虚弱的女儿，鼻涕眼泪往外流。

大胡子羌人的对面是一个青年，此时他手里正拿着半张胡饼。

虚弱的小女孩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青年手里的半张胡饼，露出渴望的神色。

这些天她只能喝水，连一粒米都没有吃过。

青年犹豫了，看了看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快要饿死的老人，犹豫着要给谁。

“那些头人们住在城里，吃着大鱼大肉，谁管我们的死活，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今天去了一次城里准备把自己卖了，那些贵族老爷们只会买女人和孩子，像我们这样的，除了死，没有任何希望。”

“听说……”

一个头上缠着灰布的羌人小声说道：“庆阳城中有很多粮食和牛羊，只要有很少的一部分就足够养活我们这些人了……”

周围的人听的都是蠢蠢欲动，在这个灾荒的年头，粮食就代表活下去的希望。

一股暗流在庆阳城外涌动！

……

庆阳城，太守府中！

王盛月在正门口来回踱步，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

能让一向沉稳的太守大人出现如此神色事情看来非比寻常。

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寒冷的冬天额头上竟然汗如雨下。

“如何？”

王盛月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爷，真的如此，特使大人正在城外征兆流民，凡有不从者一律砍杀，已经杀了上百人了。”

管家的声音都在颤抖，看样子是吓的不轻。

“不是已经让你阻止他了吗？他没有听？”

王盛月脑袋晕了一下，又觉得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把安托拉回来，再安抚一下城外的流民，以羌人的性格，不难把这件事解决。

“特使大人征调了三千多人，全都被他带出城了，老奴回来的时候，已经走了。”

听到管家的话，王盛月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早知如此，今天早些时候就不该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一个如此绝佳的立功机会就知道他是不会放弃的。

可就算要撇开他，也不用去城外征调流民呀！

你以为你是白马羌的贵族就没有人敢反抗吗，他们这些贵族根本就不了解底层的牧民是如何想的。

在生命威胁面前，就是头人也能杀了。

果然，游牧民族的贵族绝不能超过两代人，他们已经忘记先辈是如何艰苦的开疆拓土了。

“城外如何了？”

王盛月扶住门框，让自己平息下来。

“还算安稳，只是有些流民聚在一起，已经有了反抗的心思。”

王盛月咬牙道：“为了安抚人心，开仓，设粥厂。”

管家伸手拦住了他：“老爷，何必开放官府粮仓呢，您忘了，庆阳城中还有很多的粮商呢！”

如果是平日，管家出这种馊主意，王盛月能把他打死。

可如今，心神恍惚的他竟然点头同意了管家的主意。

管家大喜，安抚了自家老爷几句，就离府去办这件事了，一件发财的大事，他如何不兴奋。

至于另一件让他派庆阳兵马去援助特使安托的事，管家撇了撇嘴，只派了一个小厮去通知城防守备去办。

……

两座山岭之间的一条小道上，一群羌人走在前面，李庭岳等人则跟在后面。

卡姆汉老头和李庭岳走在一起。

“别的我都猜出来了，那条弯曲的曲线是什么意思我却怎么也猜不出来，还望老人家给我解惑。”

李庭岳也在步行，这里不适合骑马，战马在这里根本跑不快，更不用说马车了。

卡姆汉的身份竟然是雷氏部族的长老，而且还是雷戈的叔叔。

这个身份让李庭岳暗自警惕，毕竟，雷戈死在马王山山寨有李庭岳间接的原因。

关于自己的身份，当李庭岳把朝廷文书和印玺拿出来了之后，不用他解释，卡姆汉和一众羌人就已经脑补上了。

至于最后会不会恨死他，李庭岳才不管，先把人骗出去再说。

到了盘蛇岭就不是他们能选择的了，为了老弱妇孺能活下去，他们也会选择自己的。

雷戈的死李庭岳倒是没有隐瞒，不过他都推到了羌人的身上。

雷氏部族的藏身之地在一处山岭的最深处。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人带路，凭借雷戈的地图是根本找不到的，只会在大山里转悠。

出乎李庭岳预料，这里竟然还有一条河从山岭间流出。

只是河面已经结冰，无法从里面捕捞到鱼。

过了这条河，前面豁然开朗，一座座帐篷搭建在一片空地上，沿着河岸，绵延数里地。

“雷戈在走之前就说过，要是一月之内他不回来，就让我们把族人迁移到这里，我们等了一个多月，他果然没有回来，无奈，我们遵守约定，把族人带到了这里。”

卡姆汉老头说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失去了雷戈，仿佛把这个部族最后的支柱也打碎了，他们已经失去了目标。

李庭岳心里却很高兴。

要的就是这样，要是一支兵强马壮的部族，族人又团结，士气高涨，还有他什么事，直接滚蛋，来都不用来。

顺着土路，他们逐渐接近了领地。

“卡姆汉长老，他们是什么人？”

在卡姆汉把李庭岳领进一座大帐篷后，先后进来了好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头，他们都是雷氏部族的长老。

卡姆汉老头也不说话，让李庭岳自己说。

在来的路上卡姆汉已经把雷氏部族最近的情况告诉了他。

其实对投靠大晋朝廷，并不是所有族人都同意，雷戈活着的时候还能压制，现在他死了，恐怕那些有异心的人不会轻易认同李庭岳。

雷氏部族现在分三股势力，卡姆汉代表一部分人的意见。

另外两股势力分别是赤木和察合术。

两人同样是长老，同样反对投靠大晋朝廷。

三股势力中，也只有卡姆汉是同意雷戈计划的，因为他看得出来，除了投靠大晋，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走了。

李庭岳在路上已经有了计划，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这两个长老是不是足够的睿智。

如果没有，那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