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寒风依旧,柳树的树冠上多了一抹青绿色,天气却依然寒冷。
一支兵马盔甲铿锵,排着整齐的队列从洛平府西门走出。
长矛马槊,弓弩器械,他们身后还有一列长长的车队,马车上堆得满满的粮草辎重。
张北和同样走在队伍里,心中满腹怨念。
“下雨把人叫起来去打仗,以为搞偷袭就能赢,一群愚蠢的盗匪,也不看看对手是谁!”
他心里已经把领头的将官骂了一个遍,却也不敢违抗军令,只能随军前行。
为了配合裴文栋攻打冯家镇,冯推之可以说把洛平府能调动的兵马全都给了他,只为换取今后的锦绣前程。
至于城中只留下不到百人的老弱残兵,冯推之并不在乎。
洛平府虽说地处边陲,可北面有盘蛇岭的群山峻岭,又有安定郡拦住北下的羌族胡人,真正的威胁其实并不多。
三千人马尽数派出,只是为了冯推之能够调离洛平府的期盼,却全然不顾如有外敌来犯,城中百姓会如何。
马蹄踩踏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踏踏”之声。
张北和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又冷又难受,可却只能跟随前行。
他周围都是城门军的兵卒,是他的兄弟。
“头儿,这么走不是办法,浑身冷的难受,再不想个办法,兄弟们会死在路上的。”
走在张北和身边的一个兄弟边抱怨,边甩了甩头上湿漉漉的头发。
“嘘!”
张北和做了噤声的手势,让他们不要说话,同时手上比划了一个手势。
周围几个人见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起点头。
……
连绵的小雨从清晨一直下到傍晚,李庭岳的火攻计策算是彻底破产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关门打狗,一大批弓弩从盘蛇岭送了过来。
经过几天的休整,雷氏部族的骑兵也已经恢复了战斗意志,破旧生锈的弯刀换成了锋利的唐刀。
连唐刀的使用技巧李庭岳都派人教给了他们。
还给他们赐了军名:雷神。
这是他以后重点培养的嫡系部队,当然,嫡系中的嫡系还是剑戈军,那才是他的亲信。
弯刀和唐刀的区别不大,雷神军的兵士几天的时间就掌握了。
雷神中的统领名叫狄磊,就是卡姆汉老头那个壮硕的侄子,是一个力气很大,脑子很少的人。
一支骑兵对现在的李庭岳来说太重要了。
剑戈兵士也会骑马,有马镫的辅助,他们也能做到在战马上游刃有余。
但毕竟他们接触战马的时间不长,真论到马战,自小生长在马背上,有了马镫辅助的雷氏部族足以碾压他们。
一封信被护卫营的兵士送到了李庭岳的案几上。
信是从洛平府送来的,寄信人是张北和。
展开信,李庭岳笑了。
这个姓裴的将军很有意思,明知道洛平府有冯家镇的细作,还是不停的派出探马打探冯家镇的消息,意图迷惑自己,然后在最不可能的时间派兵攻打。
“雨下的有些小了,不知道火油能不能烧起来?”
李庭岳目光凝视窗外,冯家镇他是一定要重建的,不仅要给乡民们一个安全的居所,还要用这里吸引更多的流民前来投奔。
重建冯家镇几乎成了他的执念,在阴雨绵绵的雨天,还在想着放火的事情。
留守冯家镇的几个队长、许秀、刘大刀、卡姆汉和赤木陆陆续续的走进客栈,围着火炉烤火。
客栈的大堂里里除了这个火炉和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外,已经变得空荡荡了。
把刚才收到的情报说了一遍,李庭岳等着他们开口。
“公子,所有的人和东西都已经运往马王山了,这里就是一座空镇子,只是这火油不知道下雨还能不能用?咱们要不要重新制订一个计划?”
见没人开口,老武左顾右盼,第一个率先发言。
李庭岳没有回答,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有半碗清水,他拿起傍边放着的火油坛子,往碗里倒了一些火油,吹着火折子,点燃了碗里的火油。
呼!
碗里的火油瞬间被点燃,冒出一团火苗。
“火油比水要轻,两者又不是同一物质,不会相融,倒进水里后会漂浮在水面上,只要遇到火还是会燃烧的。”
李庭岳给他们讲解火油的特性,却见他们全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自己。
老武的嘴更是张得老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和这种东西打过交道,哪里会知道浇了水的火油还能够烧起来。
李庭岳向他们演示,也只是在增强他们的信心。
“公子不要大意,这次领兵的将领竟然知道在雨天出兵,虽说有出其不意的举动,但也不能不猜测他们是收到了情报,知道了镇子上的安排,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咱们就有些麻烦了。”
这些人中,唯一能帮李庭岳分析事情的也只有许秀了。
指望老武他们是不可能,卡姆汉和赤木的智慧是多年勾心斗角养成的,用在战场上还差的太多。
李庭岳颔首,让他们各抒己见,重新制订作战策略。
按照行程,洛平府的兵马抵达冯家镇的时间最快也要明天午后,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安排部署。
兵马早已经备好,李庭岳其实也有了计策,只是想听听他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半刻钟后,他就后悔了,在老武等人的带领下,现场已经变成了吹牛大会。
幸好这次没有带武器,要不然客栈里又会变成武斗大会。
李庭岳用手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着面前这一群挽胳膊、捋袖子的大汉,心里叹息。
人家不管是刘邦还是刘备,辅佐的人不是勇将,就是奇人谋士,哪里像自己,手底下一堆只知道喝酒打架,上房骂街的莽汉。
上梁不正下梁就歪,几个领头的是这样的人,还能指望手下的兵能是好人了。
李庭岳在冯家镇短短几天,已经听说老徐处理了十几件喝酒打架的事件了。
想起朱振正在制订“军律”,他就有些同情的看着老武几个人。
商量了一个时辰,刨去互相伤害,瞪眼骂街,挖对方隐私,以及揭老底的时间,真正商议正事的时间连半刻钟都没有。
李庭岳一边听他们争吵,一边想着策略,倒也没耽搁。
看吵的差不多了,他就把任务分派了下去,各司其职,马上行动,不准贻误。
吵架归吵架,几个队长对打仗的事情却不含糊。
这是冯家镇面临的第一场大战,每个人表面看起来轻松,其实内心都绷着一根玄。
不过古人彪悍,尤其是西北陇西人,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过了午时,雨渐渐的小了,一队骑兵停在了客栈门口,足有百人。
小七从马上下来,推开了客栈的门。
“公子,已经准备好了。”
“走吧!”
李庭岳点头,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率先出了客栈,上了一匹战马。
小七紧随其后,上马护卫在他身侧。
“出发。”
李庭岳挥手,百人队伍的骑兵盔甲铿锵,马蹄声踩在泥地上溅起水花,向冯家镇南门而去。
客栈的房顶上,一身白衣,轻纱遮面的白翎羽低头俯视脚下的骑兵人流,眸光如星。
直到骑兵消失在长街尽头,她身影闪动,轻盈的如同一片羽毛,脚尖轻点房顶上的瓦砾,瞬间已经消失在了镇门口。
……
整整走了一天,张北和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万多人的兵马早已经阵型散乱,再也不复出城时的军容整齐。
地上泥泞不堪,软底牛皮鞋被雨水浸透,脚上黏黏糊糊,异常的难受。
张北和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顶头上官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马踩断了一条腿,在他备厚礼问候了之后,城门口的调防任务就落到了他手里。
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琴画苑的才女,虽然比不上头牌惊艳,但贵在能歌善舞,又很会伺候人。
当了半辈子穷鬼的张北和哪里经受得了一个温润如玉,又娇声入骨的女子诱惑,花了大价钱把她从琴画苑赎了身,安排住进了一座小院子里。
这几日夜夜笙歌,张北和都不想回自己原本的家了。
更不用说出来打仗。
想起李庭岳的许诺,张北和的心中就是一阵火热,只要再做完最后一件事,他以后在洛平府就能横着走了。
傍晚时分,人马安营扎寨,吃了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张北和和几个兄弟偷摸的出了营寨,趁着夜色赶回了洛平府。
没有大队人马跟随,几个人的速度很快,后半夜已经来到了洛平府城门口。
用暗号叫开小门,他把几个亲信带到班房,细细的安排了一番,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家铁匠铺。
刚走到门口,就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带着他进了铺子。
铺子里点燃着烛火,火光明亮,窗户上都蒙上了厚厚的兽皮,防止火光外泄。
里面横七竖,或坐或站有二三十人,各个面貌狰狞,虎背熊腰,满脸彪悍之色。
张北和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自来熟的坐在椅子上,抓起对面人面前的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如何?”
“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等公子过来。”
张北和见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的熏肉,眼睛一亮,伸手就抓了一把。
“你少吃点,这是老子的下酒菜,你吃完了,老子吃什么!”
那人护住面前的盘子,说什么也不让张北和继续抢了。
“明天公子什么时候到?”
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张北和渐渐暖和了起来。
“不知道,但绝对是明天,你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就行。”
张北和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问。
“听说冯推之的小妾不仅貌美如花,几个女儿长得也是极为美丽……”
两个猥琐的男人在谈完正事后,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