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镇
雨终究还是下了起来,从断断续续,到连绵不绝。
老赖精神萎靡的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踏着茫茫细雨向厨房奔去。
今天难得的休息,没有人干活,不需要去送饭。
连在仓库干活的那些女人都会来厨房吃饭,而不是选择在家里做饭。
因为洛平府战事临近,昨天老赖的两个婆娘就被李庭岳安排人送回了山寨。
一个人的老赖反而更轻松了。
只是想到被带走的楚家娘子和她的丈夫,老赖的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实在没想到,看似柔弱的楚家娘子竟然是被人派来想谋取冯家镇秘密的人。
心里在怨恨她的同时,又很可怜她。
“哎!”
老赖深深叹了口气,有心想去找李庭岳求情,可实在想不开嘴。
走到厨房门口处,里面传来了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神色萎靡的老赖听到里面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同时神色变得极为惊愕。
他颤抖着手推开了门,看到了三个正在忙碌的妇人。
“赖大哥。”
一个戴着围裙,头上扎着碎花青布的年轻妇人看了老赖一眼,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又低下头开始忙碌。
“楚楚家楚家娘子?”
老赖觉得眼睛应该是出现幻觉了,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
没错,真的是楚家娘子。
“我说赖麻子,你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了,楚家娘子的丈夫嫌弃干活太累,偷偷跑了,她就休息了一天,你就这么迫切,莫不是对人家有意吧!”
马婶是个大嘴巴,偏偏还极会察言观色。
两种优点结合起来,让她成为了冯家镇的风云人物,几乎所有的小道消息都是初中她之口。
除了李庭岳的消息她不敢编排外,她真正做到了让人又爱又恨。
妇人们喜欢和她一起闲聊是因为从她这里总能听到一些让她们兴奋的新闻。
可却也害怕听到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
老赖的表情马婶一眼就看穿了。
如果是在以往,马婶是不会当着楚家娘子的面说的。
可现在不一样,楚家娘子的丈夫嫌干活累,竟然跑了,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老赖虽说长得丑,满脸麻子,可心地好,人实在,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比楚家娘子那个好吃懒做的丈夫强多了。
楚家娘子听到马婶的话,羞红了脸,低头忙活,不说话。
老赖转身就跑出了厨房。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去找李庭岳,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李庭岳正在和姜洛儿整理账目。
昨天从洛平府运来了最后一批粮食,惊蛰已过,又有春雨,正是播种的时候。
洛平府在运来这批粮食后就会完全封闭,只许进,不许出,任何人不得离开。
这是李庭岳制订的计策。
长安的兵马应该已经被谣言动摇了,只要老武能坚持几天,时间不用太长,就能把兵马拖死。
不过以老武的尿性,想安安稳稳的守城估计可能性不大。
很有可能会主动出击。
李庭岳为此从盘蛇岭调了三千匹战马送到了洛平府,为的就是让他组成骑兵。
案几上放着一封信,是从朝那县发过来的。
高大鹏在信中详细介绍了朝那县的情况,那里粮草众多,就算安定郡派兵攻打,也未必夺的下来。
不过高大鹏也面临着危机,那就是来自北方的羌胡。
往常羌人都会绕过朝那县城快速劫掠一番,然后就退走。
如果知道朝那县被盗匪占据,很可能会趁机派兵到处劫掠,如今正是羌人青黄不接的时候,趁机劫掠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庭岳的回复只有一句话:收拢附近村镇乡民,扩充兵力。
羌人劫掠也只是抢劫一些平民百姓,抢不到多少东西。
何况,如今的西北,散落的村镇中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大部分都逃往了外地。
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把这些人聚集起来羌人就抢无可抢了。
高大鹏的难题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李庭岳此时正在教姜洛儿算数,一篇乘法口诀表抄在纸上,让她背诵。
绕是洛儿聪明,对阿拉伯数字却无比陌生,被李庭岳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教了半天,依旧是满眼的小星星。
老赖到的时候,姜洛儿正襟危坐,持笔认真的写着一个个数字。
王灵萱坐在她旁边,眼中也充满了迷茫,鬓发中的垂帘银钗都歪了,却没有在意。
“赖叔来了,坐吧!”
李庭岳邀请老赖就坐,同时给他倒了一杯茶。
“驴子,楚楚家娘子,怎么怎么会在厨房?”
老赖断断续续的问出了这句话,神色期许的望着李庭岳。
“两个婶子都回了山寨,总要有人照顾赖叔你呀,楚家娘子是个不错的女子,不管是厨房还是家里都照顾的很好。”
言下之意已经不需要李庭岳再说了。
别的事山寨的兄弟们反应或许会很迟钝,关于女人,他们的反应已经可以比拟李庭岳了。
老赖满脸喜色,来不及和李庭岳说什么,就急忙走了。
李庭岳也没有阻拦,端起给老赖倒的茶水,一口饮尽。
姜洛儿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影响,安安静静的写着阿拉伯数字,旁边的王灵萱不时提醒他写错了。
窗外的雨一直在稀稀落落的下着,李庭岳不由的想起了自家媳妇。
也不知她是不是真去了盘蛇岭,至少从朱振送来的信中他没有读到关于白翎羽的任何信息。
自家这个媳妇身份一直是个谜,不是她不说,而是自己不想知道。
他很害怕会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大秘密,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
白翎羽未必去了盘蛇岭,也许去做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去了,之所以没说,应该是害怕自己担心。
尽管心中担心,李庭岳却不能不这样安慰自己。
“大哥,你在担心嫂嫂吗?”
姜洛儿已经写完了整齐的九个数字,抬起头,见李庭岳神色阴郁,知道他在担心白翎羽。
“小丫头知道什么!”
李庭岳没有回答,随手把她面前的纸拿了过来。
工工整整用毛笔写的九个阿拉伯数字,字迹工整,堪比书法。
他正想说点什么,客栈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摘下斗笠,又把蓑衣脱下来放到了墙角,他身上的灰色麻衣已经湿了,正在顺着衣角向下滴水。
姜洛儿和王灵萱看到那人,起身离开了屋子,向厨房走去。
这是军情司的探子,他们所说的话,还不是她们现在可以听的。
“公子,明日长安的兵马就会抵达洛平府城下,秦州的兵马被当地的盗匪拦截,抢去了他们大部分粮草,段时间内难以开拔,凉州的张轨正在应对吐谷浑的侵扰,只派了一千兵马过来,按照他们的行程,会在明日抵达安定郡”
探子把今日收到的消息详详细细的说给了李庭岳听。
直到听完,李庭岳才发现,今天竟然有这么多好消息,当然,除了长安兵马明日抵达洛平府的消息。
“老武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老武的成败关系着李庭岳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如果老武守不住,还要最少再等三年。
可三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谁也不知道到时会不会出现什么其他意外。
“武队长已经做好了准备,公子不用担忧。”
探子们都是剑戈的兵士,互相感情深厚,他们也为老武镇守洛平府感到担忧。
“告诉老武,如果守不住,就让他回来,一个洛平府,还赶不上兄弟们的命重要。”
探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他知道李庭岳这句话绝对是出自真心,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能够吃饱喝足,公子最在乎的就是兄弟们。
探子走了。
连绵细雨之下骑着马离开了冯家镇,赶往洛平府。
不光冯家镇在下雨,整个西北都笼罩在一片阴雨中。
春天的雨不大,下起来却连绵不绝。
杨松的心情就像这场雨一样,阴郁,还透着丝丝的寒气。
装载辎重的弩车陷入了水坑中,数十个兵卒喊着号子在用力的推车,老马的四个蹄子拼命扑腾,除了溅起无数的泥浆,并不能向前移动分毫。
杨松漠然的看着,脸上的神色却无动于衷,也不知在想什么,
主事跟随在侧,在他耳边说道:“昨日军营中又有上百人逃离,大人,再不制止谣言,还会有更多的人逃离。”
“郭孝程这是在断我后路呀!”
杨松囔囔低语,脸色更加阴沉了。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办,问过主事,他出的主意让杨松更是皱眉。
“大人,明日即将抵达洛平府城下,再不安定军心,如何打仗?”
主事现在和杨松绑在一根绳子上,杨松出事,他也跑不了。
“传令下去,攻下洛平府,每人赏粮三旦,娟十仗,第一个攻入洛平府的,赏百金。”
杨松没办法对付流言,派人回长安向郭孝程核实,却被刺史府的仆役打发了回来。
派去的人连郭孝程的面都没见到,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杨松虽然愤怒,却也知道,如果不能把洛平府中的盗匪尽数灭杀,自己也就不用回长安了,直接自杀在洛平府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