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岳是在黎明时被黄景瑜叫醒的。
老黄一脸邀功的神色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扔到了他面前。
“主公果然料事如神,我们果然在半路上抓了一个人。”
说着,掏出了塞在被绑之人嘴里的麻布。
黄景瑜咧着大嘴哈哈大笑,让刚被他叫醒的李庭岳脑仁儿都疼。
一嘴的大黄牙伴随着满嘴的臭气,不仅让李庭岳脑袋疼,还被熏的欲仙欲死。
“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太守府门令官”
啪!
他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打的他眼冒金星,几乎晕厥。
这还是黄景瑜收敛了力气的结果,要是用尽全力,这一巴掌下去能把他打晕。
“老子来问,你来回答,要是有一句废话,老子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听到了吗?”
老黄抓着那人头发,见他点头,才满意的放手。
“叫什么名字?”
“宋老三。”
宋老三老实了,不敢再摆官家的身份,问什么答什么。
“半夜出城做什么?”
“小小人是是”
宋老三眼珠子极速转动,想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黄景瑜抽出唐刀架在了宋老三的脖子上,狞笑道:“想好了再说,万一老子知道你撒谎,一刀下去,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宋老三面无血色,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放心,只要你老实回答,老子保你平安,不会让你被狗太守杀了。”
宋老三在自己的性命和撒谎之间艰难的抉择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小人小人是被官家派出去的,他他让小人赶去洛水北岸,给参狼羌的贵族班尤送信,是关于这次贡品的”
宋老三乃是魏平的心腹,平时也参与过押送贡品去羌人领地的任务,对事情知道的很清楚,一番话说下来,不仅李庭岳神色阴沉,大帐中的其他人也都露出愤怒的神色。
数年以前,参狼羌族的逐日部在寒冬日领兵入侵冯翊郡重泉县,并曾一度攻入城中。
战事一起,刚上任冯翊郡太守的魏平不是派兵救援,而是坚守不出,同时派人给参狼羌族的贵族班尤送去厚礼,以求他们退兵。
班尤趁机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求大批粮食,还要女人和孩子,如果不同意,就不会退兵。
魏平不懂军事,更不会想到这是班尤在虚张声势。
按照宋老三描述的当时天气,李庭岳可以断定,重泉县不用坚持很长时间,只要三天,羌人要么冻死在城外,要么撤兵,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但魏平并不知道,只想尽快打发走这群羌人,不仅筹集足够的粮草送给对方。
还真的按照班尤的条件送了一大批女人和孩子。
本以为班尤收了东西会离开,谁知道他并不满足,贪得无厌的要求魏平以后每年都要送给他大批女人和孩子。
胆小的魏平为了尽快送走羌人,竟然全数答应了下来。
班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带着族人回了领地。
自那之后,每年春秋两季,魏平都会派人搜刮大量女人和孩子送去给班尤。
几年下来,按照宋老三所说,足有万人之多。
送过去的女人貌美的会被班尤留下,剩下的赏给自己的部下。
至于孩子,他们的下场更加凄惨,阉割之后会被班尤送给各个部族的头领和羌人中的贵族,当做奴隶使用。
几年下来,都是如此。
而魏平为了不让此事泄露,在各个村镇掳走女人和孩子以后,通常都是屠村,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而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他的心腹。
“魏平做此事有几年了?”
李庭岳压下自己的怒气,目光冰冷的看着宋老三。
“每年春秋两季,五年有余。”
宋老三几乎不敢接触李庭岳的目光,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机。
“主公”
黄景瑜呲着牙,瞪着眼,看着李庭岳,一副随时想要杀人的样子。
李庭岳上前,一脚把黄景瑜踢了个跟头:“遇事多动脑子,少动手,去,把沈池找来。”
黄景瑜被踢,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也没叫属下去,而是自己亲自去找沈池。
片刻后,沈池便走进了大帐。
当他看到被绑的宋老三后,眼珠子都红了,上去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喊:“我妻子孩子被你们抓去哪里了,还给我、还给我”
李庭岳就这样看着,并没有阻止,只是让人稍微护着宋老三,不让沈池把他打死了。
只打了几圈,沈池就被人拉开了。
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宋老三就被他打死了。
就是简单的几拳几脚,也已经把宋老三打的口鼻溢血了。
“你把他打死了,谁来救你老婆孩子?”
李庭岳见沈池还想继续打,淡淡的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让他来救?”
沈池惊讶的看着李庭岳,神色逐渐变得平静。
“不错,要不是他还有用,留着做什么,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李庭岳看了几乎晕厥过去的宋老三,目光炯炯。
“怎么做,告诉我。”
沈池目光犀利,仿佛李庭岳不告诉他,立刻就要上来拼命。
“你知道有用吗,到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李庭岳毫不在乎沈池的目光,转头让人把他带下去,又让人把宋老三抬到一张垫子上,给他治疗伤势。
做完这些,他又让黄景瑜把小七找来,沉声对他们说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自然是要把这狗娘养的太守剁碎了喂狗呀,还能怎么办。”
黄景瑜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挥舞着唐刀,颇有刘一斧的作风。
不过刘一斧在马王山山寨是扛把子,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黄景瑜就不同了。
唐刀刚挥舞没两下,就被李庭岳踹了一脚。
“收起你的大刀,这里都是兄弟,没有敌人,过两天有你出力的时候。”
等到黄景瑜安静下来,李庭岳的脸色沉了下来,问两人:“你们知道这件事情,也想好了要怎么做,但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两人一脸懵逼的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魏平乃是门阀士族中人,尽管他该死,却不是我们能够处置的,说的明白一点,就算此事被朝廷知道了,以他士族的身份,最多就是罢官,杀了他是不可能的。”
李庭岳说到这里,看向了两人,见他们还是一脸茫然,暗自叹了口气。
这特码什么和什么。
自己说了半天,等于是对牛弹琴。
“主公,你就直接说怎么做吧,别说这些我们听不懂的。”
小七其实有点明白,但却不是很懂。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杀他的权利,如果交给朝廷,他就不会死了。”
“那怎么办?”
黄景瑜听李庭岳这么说,立刻急了,又想去拔刀,但看到李庭岳的目光后,怏怏的放开了手。
“我只想问问你们,你们两人是想继续做盗匪,还是想做官?”
李庭岳静静的看着他们,想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他们内心的想法。
“主公,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七讷讷的看着李庭岳,目光有些茫然。
“杀了他,我们等于反叛了朝廷,除了重新做盗匪外,没有任何别的路可以走,如果我们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就还是官身,到了上谷郡,打退胡人,你们都可能封官拜爵,光宗耀祖,娇妻美妾,一生荣华富贵,怎么选,看你们自己了。”
李庭岳的话说得极为平静,目光如水,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人。
这次,两人听明白了,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小七从没有想过荣华富贵,也没有想过娇妻美妾,若不是李庭岳帮他,不可能娶两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自小孤苦的他对光宗耀祖没有一点概念,更不知道家族为何物。
自从加入剑戈,跟着李庭岳来来往往,走南闯北。
别的没学会,至少学会了一点,不该妥协的时候绝不妥协。
黄景瑜的暴脾气决定了他不可能装乌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看到,夹着尾巴逃跑。
“主公,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做。”
小七拉了一把黄景瑜,让他不要多话。
幸好是小七,如果只是黄景瑜,恐怕立刻就要嚷着继续当盗匪了。
“我已经派军情司的人去洛阳找胡佷了,剩下的事情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这几天让兄弟们加紧戒备,随时准备出发。”
李庭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卫瓘不管自己,那就打道回府,继续去冯家镇当强盗,天老大,我老二,不受朝廷管辖,过得自由自在。
只是从此以后兄弟们也要跟着他一起当强盗,除非天下大乱,他模仿明朝的李自成,招兵买马,然后打到洛阳,自己当皇帝。
可这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晋朝和明朝有本质的区别,在大晋,没有士族的支持想要起兵谋反都不可能。
位面之子刘秀够厉害吧,还不是娶了一个士族女子为妻,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当地士族的支持。
明朝则不同,工业发达,小资本家为了得到更多的话语权才选择支持李自成。
可以说,每一场战争的背后其实都不是单纯的打仗。
这也是为什么李庭岳要去上谷郡做太守的原因之一。
夜深了,李庭岳依旧望着天上的明月。
卫瓘的心思他摸不透,更不知道自己在幽州战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分量足够重,那他杀了魏平就不会有太大的事。
但如果适得其反
李庭岳笑了一下,甩了甩袖子会营帐睡觉去了。
月光如水,朦胧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