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凛盯着下方几乎贴在地上的小身影,脸上的郁色愈发浓黑:瞧那那哆嗦的指尖,他已经忍不住想砍人了。
瘦弱得一巴掌能拍死,抖得比糠筛还糠筛,谁他娘的告诉他这个弱鸡是大夫!
此刻辛云并不好受,虽然身子稳稳贴着地面,但头顶传来的无形压力还是让她不禁有些发抖。
她自认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并不差,但这种无形的压迫感着实让人心颤,汗毛都不禁立起。
总之就是一种不受她自己控制的生理反应。
“。。。”
东风凛收回嫌弃到极点视线,一记眼神送给李队长,营内顿时杀气一片。
李队长分秒间便接受到了这股杀气,头都不敢多抬半分,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跪下了:
“将军,如今白副将急需医治,已拖不得。此郎中有药物在身,器具在手,秦家兄弟又不知何时才能寻得大夫,何不让他一试!”
“。。。”
东风凛眉头一皱,毫无疑问,李将军的话都戳到了他的心坎。
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了,有也好过没有,为了救命就算是地府也要闯一闯。
东风凛深吸一口气,目光沉了沉,手中的大刀往桌案上一拍,整个营帐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半口。
“救不好他,本将军便要了你们的小命。”
这声音,辛云被听得心里又是一抖,头埋得更低了,心里一阵腹诽: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暗暗深呼吸,尽量减低那种血液倒流的紧张感,辛云努力稳住嗓子说道:
“将、将军放心,小人定尽力救治白副将。将军可从旁监察,如有不妥小人全凭将军处置。”
特地压粗的嗓音让人听得甚是别扭,中间还参杂着丝丝震颤,但总体还算是淡定。
当然,这只是辛云自以为。
在东风凛听来,这声音更是让他烦躁。
李队长见东风凛默认态度明显,趁着他还没发火,立即拎起一直缩着脑袋的辛云,半拎半拖地弄到了榻前。
一直跟在后头的蒙阿飞赶忙跟上去协助辛云:他滴乖乖,那将军的眼神比李队长的还恐怖,还是跟着贾辛姑娘有安全感。
站到榻前,没空理会被拎得歪七扭八的衣领,辛云简单拍干净手上的尘土,迫使心中的颤意褪去,神色变得严谨起来,开始查看白副将的状态。
瞳孔没有焦距但还在小幅度波动,脉搏无力,体温已经低过正常值。
失血过度导致的昏迷,甚至已经有了休克的症状,必须要竟快处理伤口。
辛云放下白副将的手腕,剪开伤口处的布条,让敷在伤口处的药草暴露在口气中。
冲鼻的气味迎面而来,让辛云不禁皱眉。
她算是知道那倒霉军医为何被问斩了——
伤口上的药草的确有止血的功效,但用量过多就会形成毒素。
这是多没路子才下了决心用这味药?
辛云小心的剔除伤口上的药草糊,让伤口暴露出原有的模样。
“麻烦给我一盆水和酒,还有匕首和烛火。”
伤口严重发炎溃烂,必须要动刀子。
不过,万幸的是伤在肩上而不是心口或腹部,不然毒入主要血脉早就没得救了。
见周围没声响,辛云这反应了过来,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恭敬敬地看向右上角的那位残暴将军。
但对方的眼神明显没有因为她的恭敬而有任何改变——
凌厉的眼神简直可以把她片成鱼片了,她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大爷才是唯一能下命令的人。
“回禀将军,珉阳草止血虽快,但使用过量便会化出毒素。
白副将伤口面积大,用药量过多,已浸入不少毒素,所以伤口才迟迟无法愈合,甚至毒气过猛激得口吐鲜血。”
辛云拿起一旁的药碗闻了闻,深吸一口气放下药碗低着小脑袋继续说道:
“药剂是寻常的补血化瘀之药,并没问题。
如果小人猜得没错,那位军医并非浸淫医林多年之人,对药理并不熟悉,才会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
“。。。”
李队长听此,还未等东风凛的眼神瞪来,赶忙出声:“六日前半道抓的,实在找不着人了。”
“。。。”
全场沉寂三秒后
“还不快治!”
磁性厚重的嗓音吓的辛云又是一抖,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神经。
猛地咽了咽发干的咽喉,辛云抬起头看向东风凛。
“小人要除掉副将伤口上的腐肉,需要匕首、烛火、最好有酒。小人还要缝合伤口,需要棉线和不生锈的孔针。
蒙大哥需要回去帮小人将装药品的包裹取来,如果将军不放心小人可以先试药。”
憋着一口气说完,辛云直直看向东风凛。
牙关咬得发紧,发凉的指尖使劲攥着衣摆,强迫自己看着那深邃的墨瞳。
“准”
话音一落,李队长飞速拎着蒙阿飞离开了营帐,唯留辛云和东风凛大眼瞪圆眼。
“将军请移驾前来,我、小人需要给白副将施针,请将军检查。”
辛云从怀中掏出针卷,毫不犹豫的展开在东风凛眼前,一副等他验收的模样。
东风凛两个跨步就来到榻前,辛云赶忙低头往后挪了挪,将针卷举起让东风凛看得清楚。“将军请随意选针。”
这别扭的嗓音听得真叫人烦躁——
东风凛俯视着辛云乌黑的小脑袋,眉头就没松开过,果断利落地抽出五六根银针来。
他倒要看看,这小屁孩要干什么。
辛云赶忙接过银针,稳准狠地扎到了自己的手背,六根银针就这样明晃晃地在发黄骨感的手背上挺立摇晃。
东风凛见此,眉头更是一皱。
辛云头都没抬,脸色没变一下,眼光闪烁了一下,瞬间取下了银针,放到一旁备用。
下一秒帐外便响起了李队长的通报声,东风凛神色一转,严声喝道:“进!”
李队长端着辛云需要的物品,快速来到塌前,放下物品后又站回了原地。
辛云偏了偏身子,让站在一旁的东风凛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动作。
银针过火消毒,辛云下手极快立马就封住了几处大穴,减少流血量。
清洗伤口时白副将被刺激得呻吟了几声,辛云全然遗忘心中的恐惧感,专心清洗着泛白发烂的伤口。
洗尽药渣后,深可见骨的伤口完全曝露在空气中,看惯了残肢血肉的李队长都忍不住别开了眼。
东风凛身上的冷气又重了一层,刚赶来的蒙阿飞被冻得脚一抖,硬生生将喘气声憋了回去。
辛云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将匕首过火炙烤,泡在盛满白酒的碗里,抬头看向李队长说道:
“去腐肉会引起病患挣扎,请李队长和蒙大哥压制住白副将。”
李队长一动不动,看向东风凛。蒙阿飞跪在下方,等着李队长的动作。
“准”
得了东风凛的应准,李队长立即走到前头听辛云的指导按压住白副将后背和手臂,蒙阿飞按住双脚。
辛云将匕首从酒碗中拿起,擦拭干净后,没有一丝犹豫地利落下刀剜其腐肉。
一刀下去,昏迷的白副将果然剧烈挣扎了起来。
三刀后,白副将痛得恢复了意识。
“啊!——”
惨烈无比的叫声响起,嘶哑异常,听着让人发毛。
“稳住!”辛云大吼。
李队长和蒙阿飞的力度又加重了不少,将白副将死死压住,不让他有动弹的机会。
此刻,白副将已进入半清醒半迷糊状态,身体受机体本能反应不断扭动着。
乱动的脖颈让辛云手一偏,匕首立即划破她的衣袖,差点点便见了血。
还没等辛云有动作,身边一道阴影覆来。
一股泥沙混锈味在辛云鼻翼晕开,辛云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微微愣了一下。
“快!”东风凛站在辛云身边,粗鲁地摁住白副将的脑袋。
辛云又被吓得一抖,手中的匕首差点落地,但整个人很快又进入了状态。
一刀又一刀,辛云的额角早已被汗水浸湿。
十二刀过后,腐肉尽除。白副将也早已痛晕了过去,唯留身体的自然抽搐能证明他有多痛。
辛云没有一丝停留,解开包裹从瓶瓶罐罐中寻出解毒丸和金疮药。
正想上药之际手上动作又是一顿,抬眼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东风凛。
犹豫两秒后,辛云拿起匕首,眼一闭手一动就在自己的手背上划出了道小口,再睁眼时泪水已不尽泛出。
她是真的疼,可没办法。
打开瓶盖,将金疮药抹到小口上,吃下一颗解毒丸,辛云再次看向东风凛。
东风凛眼神一变,锐利不少:“准!”
辛云立即让李队长给白副将灌下解毒丸,涂好金疮药后立马穿针引线给伤口进行缝合。
一针一线之间瘦黄的小手不停在空中翻飞,利落得像是在缝补衣物一般。
蒙阿飞还死死压着白副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不断穿过血肉的针线,眼皮眨都不敢眨。
李队长虽然也见过军医缝合伤口,但还真被辛云的手速给吓到了。
这小子莫不是紧张过头,不要命了?像是在缝猪肉一般——
不到片刻,手掌长的伤口已被缝合大半。
李队长内心惊呼: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缝合!
见那整齐得不能再整齐的针脚,李队长心中定了一个结论:
这小子医术铁定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