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纱灯下隐隐约约有个黑影走来,但对方越走近她越是看不清人影。
“多谢公子,能否劳烦公子将烛火点亮?”
“。。。”
云辰看着眼前的辛云一时没了言语。
在微弱闪烁的光影中,眼前的面容并不清晰,但这双明亮的眼眸让他不禁一愣。
碧波含星,脉脉不语。
这双眼眸,像是揉碎了整条银河里的星光,璀璨无比——
槐花树下,洁白的花瓣缤纷落英,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笑意嫣然地看着他——
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
心,痛了一下。
“公子?”
见对方不说话,辛云出声提醒。
“我并未带火折。”压下喉间哽意,云辰往旁边轻轻挪了半步,发现辛云依旧面对着空气。
云辰眉头一皱,烛光虽暗,但其实并不妨碍识路行走。
“姑娘可是见不着?”
“烛光太暗,我识不得路。”
“我带你下去吧。”
“多谢公子,但下面有两转阶梯,我怕是不好走,公子可否叫个小二来?”
“如此,也好。”
云辰也不勉强,让辛云站好在一旁,便下楼去了。
没等多久,就有负责高层的店员急忙跑来将烛火全部点亮了。
“姑娘莫怪,这几层没有中庭,所以窗户都要开着时常通风换气。”
“无碍。”辛云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方才是谁让你上来的?”
“回姑娘,是云辰公子。”
“云辰?”没听说过——
“是啊姑娘,云公子平时多命人来我们订点菜肴,我们都识得他。”小二指指另外一头,“那边的观澜雅阁是他偶尔会友的地方。”
“下次他来,花销记我帐上。”
“好的姑娘,姑娘这边请。”小二赶紧引路。
“。。。”
辛云探身看向下放,哪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声音,倒是好听。
像雨后的竹林,听着让人很是心静,舒适——
——没有感情的分割线——
花久思,名满天下的乐艺师,一个将音乐融入人生的音痴。
虽是女子,但因才艺了得,被江湖人尊称为“久思先生”。
而花久思与辛云的缘分,还要从春江花月说起——
当时,春江花月开业,歌舞不停,场面宏大。
花久思恰好路过,一下子就被开业奏乐所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用免费演奏的条件向春江花月的东家交换了作曲者也就是辛云的名字;再是又签了些略为不平等的条约或得了书信往来的地址。
最后,这么一写就是五年,花久思与辛云成了乐友兼笔友,两人靠信件联系,普下诸多美曲。
今日,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我怎么也不敢想,能做出那么多惊世之曲的人,居然个豆蔻少女!”
花久思颇为感慨,将面前的辛云打量得一遍又一遍。
辛云坦荡面对,脸上是和煦的笑意:“莫不是先生怪我隐瞒了年岁?”
“嗳,你我向来只论乐艺不论其他,我只是太过震惊。”
是震惊没错。光看信件中的措辞与心境,花久思只觉对方应是长辈,至少也是同辈佼佼者。
如此说来,五年前,竟是个娃娃在教自己奏乐。
想到此,花久思只觉得一阵惭愧,但又心生庆幸。
“能得你这忘年之交,今日一见,我着实高兴。”
“先生才艺过人,我只是锦上添花罢,能见证先生才学问世,是我的荣幸。”
两人相笑举杯,以茶代酒,一饮道尽千语。
“你我之间自不同他人,我比你年长不少,往后你便唤我花姨。算我的私心,得你这小辈我心甚悦。”
“花姨性子阔然,倒是辛云拘谨了。”
花久思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姿态绰约,举止之间韵味十足,容貌虽不惊艳倾国,但让人看着亲近,身上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对辛云而言,花久思的的确确就是个和蔼亲善的长辈,多年交流,亲近也是自然。
“你总说你身子不好不便外出,此次怎又大老远而来?偏生又遇上了此般凶险的事。”想到方才的刺客,花久思心有余悸。
“调养多年,身子已好不少,此次是有要事才暂留东风。倒是让花姨受惊了。”
“嗳,之华将我安置得好,掌柜来找我说要见你,我就随他走暗道来了。”
说到这,花久思显得有些兴奋:“在台上通过那两道口子奏乐,果真能将乐声放大了好些,我本还不适应,但曲子实在好听,后来你的歌声又出,我真真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花久思直接握上了辛云的手,眼中是欣赏与喜悦:“你的歌声,太过清澈纯粹,‘天籁’二字不为过。”
这把辛云说得不好意思了,当时的情境加上歌曲蕴意深远,其实她是打了感情牌营造出的效果。
辛云并没多解释,只是将一旁的纸卷拿了出来。
“此次演出能如此成功,多亏了花姨出面。这首曲子,是我无意所得,便赠与花姨参详。”
花久思是个不善交际之人,名声虽大但出面的次数寥寥无几,让她出面,辛云也颇有歉意。
能让现场人群鼎沸,利于刺客出手,还能人钱掌柜赚得手软的,结合计划,花久思便是最好的人选。
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卷,花久思连连称妙,继而埋头细研,用指尖敲打节奏,慢慢哼唱起来,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见此,辛云也不打扰,静静退出门外。
“命人去安排好上房,给先生备好膳食,她出来后带她去休息,告诉她我有要事先去处理了。”
“是。”候在一旁的侍女俯身应下。
另外一个侍女走了上来,为辛云掌灯。
走到后院的密室,浓郁的血腥气让辛云眉头一皱,心中颇为不适,用手里的细绢轻掩鼻尖。
密室中放置着不少辉荧石,里头犹如白昼。
“小姐,抓到了抓到了,这回抓到了活的!”之芳高兴地蹦到辛云身边,身上穿着与辛云一样的外衫。
辛云看去,只见三个刺客打扮的人正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也被堵得死死的。
蒙阿飞手握短刀站一旁守着,刺客动都不敢都一下。
之华端了木托,上面整齐放着几颗带血的毒囊。
“如小姐所料,他们见姐姐扮成您的模样一路紧追,暗器都使了几波,人也越来越多。”
最后成功被他们引入陋巷中,尽数击杀,只留几个活口。
辛云用竹签拨弄了几下毒囊,便放下了竹签。
“小姐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太好了,这次终于杀了个痛快。”之芳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拍拍腰间的软剑。
“小姐你都不知道,蒙大哥那几拳简直了,一拳就把槽牙打脱,连带勾出了毒囊。”
“低调,低调。”蒙阿飞挥挥刀,示意之芳淡定。
方才杀得着实痛快,基本就没想收力,蒙阿飞只觉得手到现在都有些发麻。
辛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给之芳,坐到木椅上,平静说道:“给他们服下去。”
“好嘞!”
之芳毫不费力地将药塞进了刺客嘴里,再用力一顶,让他们不咽也嘚咽。
不过片刻,辛云就让蒙阿飞和之芳将三名刺客解绑松口。
“既然是追杀我的,或多或少知道我是谁。服了我特制的药丸,就别费力挣扎了,老实待着吧。”
“。。。”刚想使力的刺客听了这话,更是完全使不上力了。
三个刺客只能像一滩烂泥一样半躺在地,只觉得自己除了说话,连捏死蚂蚁的力气都没有。
看得蒙阿飞一阵乐呵:“一路还挣扎得像被扣了蹄子的猪,现在倒像被拍死的泥鳅。”
之芳拿起木架上的皮鞭,一阵龇牙咧嘴地吓唬三人:“哼哼,服了消力散,想死都没力气。”
“这次多少人?”辛云冷声问。
“一共五十八人,包含这三人。”之华回复。
“。。。”辛云陷入了沉默。能使出这么多杀手来击杀她的人.......
“身上可有什么身份象征?”
“没有令牌,但我发现了这个。”蒙阿飞将手上的暗镖伸给辛云,“这是他们路上使出的暗镖,上面的图案我在北月走镖时见过,是当地比较出名的暗杀组织,只要花钱就能杀人那种。”
“北月的?”
“是,名字是夜魑门,在北月名气不小。但我也只是听说,没有认真了解过,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蒙阿飞微微俯身在辛云耳边低声说:“这种收了钱的一般都是受过训练,想让他们开口,一定要用些手段的。”
“这样啊——”辛云眼光沉了沉,拿出怀里的针卷,抽出一根最为细长的,指了指最中间的刺客,“之华,刺他的头部,不要太深,留口气。”
“我来我来!”之芳兴奋地说。
这种折磨人的事她就喜欢了。
之华避开之芳抢针的手:“姐姐,你下手没个轻重,一上来就弄死人家不好。”
“。。。”这样的确不太好——
之芳赶紧蹦去帮忙,稳住刺客的头,让之华好下针些。
银针入头,还没转几下,刺客就面带痛苦惨叫了起来,整张脸憋得通红,青筋连连暴起,看起来非常骇人。
但之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之芳一阵兴奋,她这妹妹可比她会折磨人多了。
“是谁要杀我?”
“啊!——”
回应辛云的只有无尽的惨叫,但她的视线明显是看向另外两个刺客。
“。。。”
依旧无言,刺客就像哑了一般,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又抽出了一根,指了指左边的刺客。
“我来!”之芳立即抢先,乐颠颠地接过银针,直接扎进了左边刺客的脑袋,之华看着都肉疼。
“啊!——”
一道极其惨厉的声音立马响起,几乎盖过了中间刺客的惨叫。
“差点点,手再重点你就没了。”之芳一阵庆幸,小心控制起手里的力道来。
这刺客比中间的更惨,脸都变得青紫起来,白眼连翻,已经抽搐得没有意识。
但之芳之华依旧乐此不彼,看看刺客反应,又继续转动银针。
反正留口气就行。
见此,蒙阿飞咽咽口水,往后退了几步,和之朗一齐坐到墙边的长凳上,淡定当吃瓜群众。
现在看来,还是之朗最安全些。蒙阿飞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