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虽还是丝竹不断，但无数双耳朵都在细听着两人的对话，东风凛还没回话，不少人已经在屏息等待了。

只见东风凛不急不缓，将酒杯置于桌上，推来另一个酒杯，看着婢女倾倒的酒柱，勾起了一抹冷淡的笑。

“重伤说不上，就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不足挂齿。”

东风凛执起酒杯，抬眼看去，收回了笑意：“多谢绝王关心，这酒，敬战场英魂。”

话落，东风凛腕力一使，酒杯直直掷向北月上。

一直站在北月上后头的凯风就要出手接过，却被北月上不动声色地拦下。

接着，北月上一挥银牙浮云绣的宽袖，酒杯瞬间就被稳稳拿捏，只是微微漾出了几滴，滴落在袖口。

北月上不讲话，只勾笑扬手，对着东风凛虚敬了一下，极快将酒饮尽。

口腔里酒气混着血腥，借着咽酒的空隙，北月上一阵调戏，这才稳住了胸腔紊乱的血气。

指尖的颤抖表面了这杯酒飞来的力道，北月上脸色惨白了不少，好在烛光橘黄，难看出端倪。

见此，凯风低身倒茶小声询问：“王爷，可要服用药丸？”

“不用。”北月上摆摆手示意凯风退后。

上次被东风凛伤得不轻，这内力一使，让伤口都疼了起来，可真是让人不能不恨。

清咳一声，北月上忍下牙根的痒意，又恢复了清傲的笑，站了起来。

“今日承蒙东风皇的圣恩，得尝如此佳肴美酒，本王代表北月，谢过东风皇。”

“啊哈哈哈，北月绝王客气，今日就是要开怀畅饮，不可拘束，哈哈。”东风致道。

北月上莞尔，继续说道：“为表示谢意，我国特地准备了北月的歌舞，为这场两国之宴助兴。”

“哦？”皇上含笑故作惊讶，笑得更开起来：“没想到绝王还留了这手，快，朕已经迫不及待想一睹这北月歌舞的风采了。”

等到应允，北月上朝凯风使了个眼色，凯风立即会意离开。

坐回原位，看向东风凛，北月上加深了笑意：

东风凛，这酒，敬你的首级。

——无情的分割线——

“叮铃——”

一声铃响，两队身着灰红衣裙的舞女鱼贯入场，空中金色花瓣随之飘落，幽音缓缓响起，一下子就抓住了全场的视线。

队伍中间，一个身姿极为曼妙的女子翩然而至。

一身黑红挂金的抹胸舞裙将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勒淋漓；黑色织花面纱蒙脸，露出的桃花眼尽管垂着，也是美态万千。

头发仅是简单的绾成流云髻，简单插着支金莲盘丝镶珠簪，便是极美的。

渐渐的舞曲开始有了起伏，女子一个转身立于台中置好的黄金莲台上，手腕和脚踝上佩戴的金铃立即响起清脆的铃声。

舞曲主调开始来临，羌笛和筝的旋律奠定了此舞的华丽基调。女子双手舞动，披帛飘摆，舞姿千变万化，却始终立于这一人站的莲台之上，不超半分。

应和着乐曲，铃声随着舞姿的变化而响着不同的节奏。裙纱上用红金线绣满的盛莲，在女子旋转之间飘于空中，那叫一个惊艳。

突然，女子舞姿减速，美眸微抬，秋波流转，面纱后的红唇轻轻开启，一道柔媚的歌声随之响起，配上摇曳迷花的舞姿，看呆了无数看客。

其中，最明显的，便是眼睛快眯成线的三皇子。

北月上丝毫没将目光置在这场表演之上，倒是看到三皇子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不少。

当然，他的视线，十分中总留有三分是放在对面那个从始至终都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东风凛身上。

歌曲选的是宫廷宴席中常用的华丽辞藻，但经女子柔媚嗓音的演绎，多出了几分别致的风情来。

媚中不见风流，柔中不显弱气，娇得可人，靓得大方，这度把握得极为恰当，犹如裙纱上那朵朵盛放的金莲，清纯魅惑、天然并存，不显丝毫违和。

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此舞此歌，绝非一日之功。

“叮——”

又是一声铃响，歌声完美收调，舞姿缓缓收拢，收舞定姿，呈现出一副美幻的“仙子落荷”景，赢得满堂掌声。

“哈哈哈，好、好、好！”

东风皇一边连夸，一边鼓掌，笑得甚是欢畅。

舞女鱼贯退下，唯留领舞的女子缓缓走到北月上面前，北月上起身，站到女子身边，凤目朝女子若有若无扫了一眼，身上自带的凌惑之气不减分毫。

女子眼底毫无波澜，接收到北月上的眼神后，摘下面纱，很是恭敬地行了北月宫礼。

“北月六公主，北月嫽嫽，见过东风皇。”

“嘶——”

现场隐约响起几声了抽气声，接着便是断层式的寂静，就连奏乐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北月嫽嫽长相极是娇美，一双桃花眸、一副柔情嗓更是加分，尤其是眼中毫无隐藏的冷淡之色，更让人心生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想法，只觉如绕雾青山，美得仙，让人亲近不得。

但让众人更惊讶的，还是北月嫽嫽的身份。

谁会想到，北月竟然悄悄带了个公主？

如此，这便不是一场歌舞这么简单了——

“哦？北月六公主？”皇上颇为惊讶，但还是不减笑意。

皇后轻轻一笑，应和说道：“不亏是北月皇室的公主，果然是多才多艺，连这容貌都承了。”

不得不说，北月皇室子女的容貌没有一个差的，北月嫽嫽与北月上站在一起，眉眼之间总能看出几分相似。

北月嫽嫽再次欠身行礼：“多谢东风皇后的夸赞，嫽嫽只是雕虫小技，能入东风皇上皇后圣眼，是嫽嫽的荣幸。”

“哈哈哈，你担得起。朕定要好好赏赐。不然都对不起如此精彩的歌舞了。”

“多谢东风皇。”

一旁的三皇子开了口：“绝王，有这么个美貌动人、多才多艺的公主前来，为何藏到了现在呐？”

北月上听之一笑，又对皇上行了个礼：“请东风皇赎本王不报之罪，不公开嫽嫽的消息，也是为了给东风皇一个惊喜。”

皇上依旧是一脸得体从容的笑意：“不怪，这惊喜，十分精彩。”

这话一出，脸上还是端庄微笑的皇后，握手帕的力度紧了不少。

“此次携我国六公主北月嫽嫽前来，其实是受本国皇上所托，希望能借此次修好良机，与东风缔结良缘，锦上添花，为东风北月十五年无战无争立下盟约。”

话音一落，寂静不复，直接炸开了锅，有些沉不住气的大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东风凛手中喝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上座人的表情，但很快又收回视线，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饮酒。

皇后清咳了一声，捏了捏丝帕伪擦了擦嘴角，眼底划过一丝厉色，但还是一副端庄雍容的模样看向皇上，等看他的反应。

太子眼中写满了不屑，但还没笨到开口抢话，只是有些冷脸地打量着北约嫽嫽。

三皇子却感觉心情不错，倒满一杯酒，带笑盯着北月嫽嫽缓缓饮下，眼中的**之色难掩。

一时间，北月嫽嫽成了全场的重点。

但无论是何种目光，北月嫽嫽依旧静立原地，微垂眼眸，冷艳决绝。

犹如一处死潭，不见波澜。

近十年间，东风与北月战火灭了燃、燃了灭，反反复复。

此次大败，北月不仅自己败了十年的国力，还赔付了东风十年的国力。损耗，自是只能用时间来估量。

十五年无战无争，是恢复国力的最好条件。北月本身国力不弱，不然南阳和西弦也不会在它战败时还如此安静。

现在的北月就像是只腹部受伤的孤狼，虽伤尤狠，最需要的便是这疗伤的时间。

北月使团来东风的目的除了送战败品，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谈这个休战时间的问题。

只是没人想到北月上会直接越过规程，居然是这么个摆出来的“谈”法，还加了联姻这门注。

这点，众人皆知，更何况久居天子之位的皇上。

“好！”

东风致没有丝毫犹豫，拂袖而起，走下台阶虚扶起北月上，脸上笑意更盛。

“东风北月两国联姻，将是一大盛事，更是一大喜事，北月皇果真是有心了！”

听到这，一直候在后头的康贵已经招手拿来了酒托，上头已备好两盏白酒。

“来，为东风与北月的和平，干杯！”

东风皇高举酒杯，又敬向北月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北月上一笑，同意举杯相敬：“东风皇英明！”

接着众臣起立，皆举杯高喊：“皇上英明！”

酒香四溢，礼乐又再次响起，现场瞬间又恢复了起初的热闹，就好像，方才的紧张从未发生过，半露天的厅内依旧是歌舞升平，谈笑四起。

嫔妃席座上，元贵妃用手帕轻拭嘴角，眼神暗中瞄向东风凛。

只见东风凛早已放下了酒盏，也没有前去交际；皇上没有点名，众人也识趣地没往他那凑，他就一个人若有若无地夹夹看看，似乎周身的事和他并没太大关系。

收回视线，元贵妃示意翠姑虚扶起她，带着东风晴和和东风向朝向皇后走去。

来到皇后跟前，元贵妃欠身行礼：“臣妾身体微恙，不想扰了国宴的兴致，特携两位公主向皇后娘娘告罪退下。”

“妹妹身体本就弱，许是今日累着了，的确该歇歇了。八公主和九公主难得有休假，何不再留会儿。”

皇后语调和缓，脸上含笑，仪态雍容贤德。

元贵妃却是一脸客气：“谢过皇后娘娘，只是两个公主孩儿气重，这时辰已倦困显态，留下难免有损皇室颜面。”

说完，似乎有些迷糊的东风向朝还打了个哈欠，本就稚气未脱的脸更多出了几分慵懒可爱，全然就是个十岁女娃的天真姿态。

东风晴和垂首牵着东风向朝，乖乖跟在元贵妃的身后，并未言语。

皇后拿起茶盏饮下清茶，才回话道：“本宫倒把时辰给忘了，委屈两位公主了，快回去歇着吧。红莺，让御膳房备些温热的牛乳送去瑜景宫给八公主和九公主。”

“是。”皇后的贴身宫女红莺俯身退下。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晴和告退。”

“向朝告退。”

说完，元贵妃母女三人微微屈身行礼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