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玄身体一滞,随后匆匆朝荣正堂走去。
堂内灯火明亮,正位上坐着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那是温玄一直想见又不敢见的乔叔顾明里。前东宫掌事。
温玄昂首挺胸走进去,除了顾明里,旁边还坐着御梦真人。
“南宸见过乔叔,见过大师。”
顾明里目光幽深,淡淡道:“坐。”
温玄在御梦大师的正对面坐下。上次顾明里让御梦大师给苏昭下了一个梦境,他要借大齐一事将温玄推出去,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他拼了命爬到乔源身边,就是为了等待时机报仇,而今乔源已死,镇南王要支持的苏谦也魂归九泉。他认为温玄可以出现在大众的眼里。
“此次出征,没有个两三年怕是回不来京城,凭借你自身的本事,加上大家的助力,相信会一帆风顺。”顾明里压在桌案上的拳头紧了紧,两腮微微鼓动,“苏昭,哼,我要让他尝尝什么是骨肉分离,什么是死不瞑目。”
从他不动声色的话语里,温玄体会到他刻进骨子里的恨。
御梦真人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南宸这次会拼尽全力,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撕了那个不仁不义,弑父杀兄的畜生。”温玄咬牙道。
顾明里放佛看到了胜利,十分欣慰,“嗯,这次有赵士栋陪你,我也放心!”
赵士栋成为温玄的老师,是巧合也是蓄谋已久!
几人在容正堂聊了很多,顾明里对于温玄出征没什么担忧的,凭温玄的本事,顾明里相信大局他完全能够独自控制,更何况还有很重要的人陪同,暗地里顾明里已经与兴丰钱庄联系上,先皇和穆老太爷创建的影子队也悉数归位,暗中保护温玄。
只等他凯旋,有功名傍身,有巨额钱财开路,报仇指日可待。
顾明里没有多说什么,他让温玄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至于山庄的事情,不用他操心。
温玄告别两人,从容正堂出来。
西天的弯月快要沉下去,温玄一路奔波没感觉到冷,这会在荣正堂坐了许久,猛地出来,周围的冷都聚拢过来。
他一路飞快朝自己的二层独栋小楼走去。
刚跨进院门,看见一个清冷的身影站在楼前。
那不是穆然是谁?温玄内心一动,加快步伐迎上去,“轻舟!”
穆然回头,只顿住片刻便扑进他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温玄心里难受,因为要和穆振还有穆府上演决裂,加上最近一直在筹备出征的事,他被苏昭盯的很紧,未免节外生枝,自从温泉山庄与穆然分别后,便没再去找过她。
“顾伯伯说你此去没个两三年都回不来,我想你怎么办?”穆然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温玄的脸在她的秀发里蹭了蹭,“等我回来!”说完揽着穆然飞身上了二楼!
“你把楼梯拆了?”穆然突然想起那日阿荣说拆楼梯的话。
“不是我,阿荣那个蠢货拆得!”
明明是他自己老是梦见穆然从楼梯上摔下来,一气之下让阿荣拆了,现在堂而皇之将锅甩给阿荣。
两人进了房内,温玄将穆然放进纱帐内,将小暖炉递给她,“我一会就来!”
他出了门进了浴室迫不及待洗了澡。
回到卧房时,穆然脱了外套钻进被窝,温玄掀开纱帐也钻进去。
穆然犹豫片刻便退去羞涩抱住温玄,试探问道:“我以后可以去看你吗?等来年春天的时候?”
温玄摇摇头,摸着她滚烫的脸,“听话,在家等我,”
穆然撅起嘴,很明显不高兴,“那么久不见,我怕我忍不住偷偷去!”
温玄搂着她,“我让逐风留下保护你,你哪也别想去!”
穆然往他怀里钻了钻,脸贴在他滚烫的胸口!她想陪他一起,前世就想,可是没有机会!
“我走以后你不要和太子接触,少出门!”温玄叮嘱,“苏谦死了,他的威胁小了,不会盯着你不放,但不代表他是个安全的人!”
穆然点点头又往他怀里钻,他像是个小火炉,只要靠近就不会冷!
“不要单独和明朗出门,那小子我不放心!”这才是温玄担忧的。
穆然笑起来,“你吃醋了!”
温玄抬起她的下颌,在唇上点了有点,“吃醋有益健康!”
穆然回应他,“这辈子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的!”
温玄听了很受用,“冷不冷?”
“不冷,你身上好暖和!”
“等我们以后成亲了,天天抱着你睡!”他没有别的意思,只单纯的睡觉!
穆然红着脸捏住他的嘴,很快放下,主动趴在他胸口吻住……
次日一早,穆然翻了一身猛然惊醒,她忽地坐起来,宽大的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慌忙起床,打开房门。
看着外面暖阳初升,穆然心里异常难受,“南宸哥哥……”
门外景色萧条,她愣愣地站在门口,任由寒风一阵一阵地从穆然身边灌进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关上房门躲在纱帐里大哭起来!
枕头旁边有一封信,她泪眼迷蒙打开,温玄左右手写字都这样好看,呜呜呜……
字体有些潦草!
“前路艰险,只有坐上说一不二的位置,我才能陪你岁月静好!”
是的,坐不上那个位置,她和他的婚姻他们都做不了主,将来会是什么结局,只有皇位上的那个人说了算!就算苏昭或者苏黎开恩,穆振也不会拿温玄冒险,他们注定没有未来!
……
穆然站在抒芳斋门口,听着忽远忽近的鞭炮声心中怅然,边关应该很冷吧?
她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脚印,朝寿康苑走去。
今日是大年三十,贴对联,贴窗花,挂灯笼。
每年穆然都很积极做这些,今年她觉得索然无味,哥哥们出征了,爹爹也跟着去了,不知道他娇生惯养的能不能吃得了战争的苦。
她一路心情颓丧地进了寿康苑。正好穆清穆振和沈氏等都在。
两兄弟能这样安稳地陪着老母亲是很难得的,往年过年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很少,今年还多亏了温玄。
厅内的气氛还算温暖,可是穆然知道长辈们心里都是悬着的,一个未曾带过兵的人带着一群征战经验有限的人去征服打击一个国家,这事很悬。
见穆然进来,沈氏笑道:“天气冷,然然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斗篷也不穿,着凉了可怎么好?”
穆然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穿的不少啊。”
宋氏看着穆然有些清瘦的小脸,心疼道:“然然最近瘦了,是不是想哥哥们了?”
穆然有点心虚,眼尾扫向穆振,穆振正在和穆清低声说话。
她浅笑,声音压的很低,“要是他们都在家,过年才热闹。”
正午刚过,穆府便燃了爆竹,开始年夜饭。
往年年夜饭要开几桌,今年大家只围了一桌。
因为穆清穆振在,大家默默地吃过饭,穆然和穆巧出去放烟花,穆盈则先回房间,她还要赶制嫁衣。开春她便要嫁去侍郎府。
寿康苑暖阁内,穆老夫人问了沈氏关于穆盈嫁妆的事。
沈氏说按大房嫡长女的规格办,穆老夫人觉得妥当。还当即表示从她的私房钱里拿出一部分陪嫁,不会委屈穆盈。
“燕弛那小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侍郎府的家教与我们穆府差不多,盈丫头也算是有福气的孩子。”穆老夫人欣慰道。
穆清笑道:“咱们盈儿是个从小就稳妥的,母亲放心,她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大人们聊完穆盈,话题转到穆然身上,穆然才是大家真正担忧的。
沈氏道:“前几日,儿媳去珍宝阁正好碰见明国公夫人,她暗示咱们然然”话没说完,她看了一眼穆老夫人。
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没说话,沈氏收住话题瞟了一眼穆清。
穆清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天意如此。”
穆家长辈除了担忧秦萧起心思,还担忧苏云开。也不知道景王府怎么回事,从前不与穆府来往,这女儿死了没多久便盯上穆府了,明的暗的要结亲,还说要去求皇上赐婚,把穆振差点气吐血!
原本考虑苏谦,谁知苏谦短命。
没了苏谦,明朗成为首选,可是就在前几日,穆老夫人做了个十分不详的梦。她还特地找人解了梦,梦里暗示穆然嫁入明家,会有性命危险。
现在她还真不敢考虑明朗,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可是除了明朗,一时半会还没有合适的!
身为武将的穆清,他是不相信什么梦不梦的,他劝穆老夫人不必焦虑一个梦,可以认真考虑明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见穆老夫人始终不松口,穆清又罗列了几个重臣家的孩子。
穆振也希望早一点为穆然选个良婿,好让他那倔强的儿子死心。可是他又害怕,那货要是真的心死了,会干出什么事,穆振也猜不到。
穆老夫人沉默片刻道:“皇后娘家有个侄儿,我见过一回,感觉也不错。”
前几日皇后特地邀请穆老夫人去宫中赏初开的梅花,当时那孩子也正好陪他祖母来赏梅,长得一表人才,性情看起来也温和。
厅内又一阵沉默。
穆然将穆巧送回去后,独自进了寿康苑,正好听见大人们在议论自己的事。所有的人都可以考虑,只有温玄不可能出现在考虑的范围之内,穆然有些焦虑。
若是穆府真的过完年就定下自己的婚事,她该怎么办?她又想起苏云开,皇上真的赐婚可怎么办?她虽然被宠爱,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该怎么反抗?
她从寿康苑退了出来,在寒风中往抒芳斋走。明朗不是关键,关键是苏云开,他真是活腻了!
雪夜,格外宁静,拐进抒芳斋,隐约听见君歌在和谁说话。
穆然悄声靠过去。原来是和逐风。自从温玄走后,逐风暗地里看穆然看的很紧。
为什么要在外面说话,不冷吗?穆然刚想喊他们,却听见逐风呵呵呵笑起来。
这样美好的气氛,穆然觉得不应该破坏。
君歌拍着逐风身上的雪,语气兴奋,“你自制的药膏真是很好用,这样的下雪天我的腿都不痛。”
逐风道:“我师父可厉害了,他若是在肯定会彻底治好你的腿。”
君歌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逐风。
“什么?”
“小姐分给我的糖,你没吃过,尝尝新,听说是从北边弄来的。”
“哦!”
逐风无声地吃东西,君歌絮絮叨叨,“你家公子在边关也不知道怎样,阿荣怕冷,真不懂温木头为何留下你而不是他。”
“他武功不如我,而且”逐风第一次说话有点不利索,这个而且后面他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温玄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君歌,而且逐风本事确实比阿荣大,思维也敏捷。遇到危险,阿荣可以用命护住温玄,而逐风则是先排除危险!
君歌又拍了拍他身上的雪,“你说你们家温木头到底喜不喜欢我家小姐?”
逐风噎了噎,“之前在百花俏养马,那些女人们就喜欢说男人瞎,其实你们女人才是瞎子,我家公子对小姐那样,还不叫喜欢?”
具体哪样,其实君歌知道的不多,而她知道的,她认为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堂兄妹可以在一起吗?”从前君歌认为可以,在她看来,只要小姐喜欢,跟随在一起都可以。现在她怀疑自己的观点不对。但是她知道穆然喜欢温木头,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甚至放下自己骄傲的身份,容忍他的一再伤害。这个伤害是指玉明溪。
“真心喜欢,何尝不可?”逐风道。
君歌担忧,“可是我前几日听梨心说,老夫人和大老爷二老爷都看中了明小公爷。”
逐风冷哼一声,“他没戏。”
君歌不解,闪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逐风凑过来,“公子临走时已经猜到这个,所以他让御梦大师给老夫人送了一个梦。嘻嘻。”
君歌眯眼看着逐风,许久才脱下披风重重地放在逐风手上,“你主子太阴险狡诈了。”
“只能说他未雨绸缪,两三年不回来,人家很容易拐跑他的小媳妇,凡事做在前面,才能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