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城东的庙中已经挤满了就人，是邓姜带着一路精兵。

“夫人，将军让末将请您回去。”

回去？慕容璇如今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可她心中亦然清楚，若是这些人硬要带她回去话，她也没有还力的机会和能力。慕容璇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了几步。

邓姜再一次上前：“夫人，将军已经查明了真相，您是冤枉的，还请您随我等回去。”这一次他的话不像第一次那样“以礼相待”，就像下一步就要强行带她回去一般。

“邓偏将～～”

“小，小慕容……”哐当一声，慕容璇闻声回头——“刺猬！”

那虚无力的一声和满身是血的刺猬，是慕容璇今后几年的阴影。每每做梦，他总能梦到他死前的那一幕，每一次，他都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变凉。

慕容璇没有想到，也接受不了，他就这么死了～那是她最无助的一次，任何哭喊在那一刻，都没有用。

“不，不，我们去找大夫，你，不能，有事～～，不会的。你怎么能，怎么能有事～～”她慌乱的看着满身是血的他，手忙脚乱着试图堵住他正在流血的伤口：“不会的，不会的，邓姜，邓姜！”我直直的抱着他，跪在了邓姜的面前。

“夫人！”

“我求你，求求你，让他们，去找个大夫，我求你～～他不能死，不能～我跟你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救他，救他好吗？”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经无与伦比了。只知道，她要救他，他不能死。

邓姜知道眼前的人，在燕国的时候，他就见过，他是冉魏遗党，激进的一派，与慕容家不共戴天之仇，可如今，慕容家的长女却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救他。

他自小征战，他身上不仅刀伤，那深处伤口多达百处，尤其胸口上那一刀，他能拖着命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公，公主，”邓姜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他跟随王磊出使燕国，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却不像如今这个样子：“这位公子，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邓姜的话就像按掉了慕容璇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你在说什么！什么无力回天……”

“小，小慕容，”崔幕廷喘息着，嘴角还不时的吐出血，仿佛在用尽全力与她说话，

慕容璇突然神情恍惚了一下，也安静了下来，轻轻的低下了头，把耳朵贴近，眼泪汪汪落下：“我，在。一直都在。”

崔幕廷缓缓的吐道，“我，我不能带你走了。”

“不，不会的～”她低声哭泣，疯狂摇头，细声嘀咕。

“你说，你喜欢耳饰，不知是，是不是这样，”

慕容璇怔怔抬头：他的手中，拿着两只沁着血色紫玉“耳环”。

“紫，紫色的……”耳环是紫色的，他的笑最后一刻还挂着。他记得她说过紫色很好看，他便喜欢着紫色的衣服……

小慕容，我走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不～～”她歇斯底里的叫着，紧紧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摇晃。“崔幕廷！你这个骗子，你赶紧给我醒过来～～”

“你这个傻子，我只要你好好的，呜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死？你是我的配角吗？可是，我不想你死，我已经决定不做公主，不当将军夫人了。只想跟你一起，你带我走，去哪里都好，每天跟你斗斗嘴，大大闹……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慕容璇不记得她哭了多久，喊了多久，直到最后嗓子沙哑，她便抱着他，一声不响的哭，哭不出来了，她就抱着他坐在那里。

而此时在东城庙之外的两条街，遍地尸身，鲜血横流。当时这里唯一的幸存者，正躺在慕容璇怀里。

就这样，她抱着他，坐了一夜，从开始疯乱，到现在，她哭不出一滴眼泪。周围的士兵也不敢乱动，就地睡了一地，此时天刚蒙亮，邓姜就在她旁边那样守着，他也没有通知王磊。这一幕，他不会喜欢的。

“邓姜，”她沙哑的叫了一声。

“夫人？”

“我跟你回去之前要把他安排好。”她低头看着一丝生气都没有的崔幕廷，眼睛干干的，鼻头酸，却出不来眼泪：“我去过这庙的后面，还算安静。可他不能就满身血渍的过去。”

邓姜知她是何意，叫起人来打了清水。

她撕下了一块裙角，浸在水中。为他擦拭着血渍，他五官长清秀，可能是连年征战的缘故，脸上多有风伤沙痕，这手，也是多年摸刀碰剑，已是厚厚的一层茧子了，她缓缓的扒开手掌，那对紫耳环掉了出来。

慕容璇蹲了下来，那上面的血渍已是半干，她就像来了闸的水坝一般，虽出不了眼泪，总有别的可以出来，眼里热热的液体在流，一滴红色的液体滴在紫色耳坠上。

见慕容璇的眼里淌出血，邓姜紧张了起来：“夫人，您不能在哭了。”

她无助的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她怎么会控制住自己

慕容璇站在那，从开始一点一点的用铁锹挖着土到最后扔下铁锹疯狂的用手翻着土，邓姜紧张的试图扶起她，却被她推开，她的眼睛里继续有红色的液体滴出，双手在土中滴血。地上的铁锹被邓姜捡起。

当她最后一次伸手去触摸他的脸，天空终于下起了雨，她也终于倒下了，那一滴透明色的雨滴打在了她的脸上：“原来，你也是会哭的。”

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他的体温在我怀里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没了。

慕容璇刚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现实的，就像初遇王磊时，她的四哥慕容恪要治罪于那些没想伤害她的人时，她没有组织的意思，是慕容恪这个名字让她知道这里不是架空的历史，而是历史书寥寥几笔上最乱的一段：五胡十六国。

是历史，她便知道不可能被改变，那些人的生死，也都是被注定好的。

她也从来没想过改变历史，她第一次见到崔幕廷，是有一群人追她，那人为了让她停下，在路边顺手抓了一个小女孩，她看了眼旁边和她同时停下来的崔幕廷：“她是你亲戚？”

“我？我还以为是你亲戚！”

他们谁都没管那个小女孩，都跑了。慕容璇很清楚。若那个小女孩命如此。谁都救不了，因为在那个时代，她们都是史书上的一串汉字而已。甚至有的都没有资格成为那一串汉字。

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力量去阻止历史的车轮，她也从来没有所谓的“同情心”。也没有试着去阻挡它。

可这一次，明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可还是去拼了力气，费了心思。

原来从前的麻木，都只是因为那些人，她不在乎。